第四十一章 极限的尽头

坑洞空间狭小，蒙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蜷缩身体，站是站不起来的，除了蜷缩着，什么都做不了，撒尿也只能在里面，幸亏底部有个拇指粗细的排水孔。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一场意志的较量开始了，每当想眯眼打盹睡觉，马上就会有人踹门闯进来，或者往他头上浇混杂着冰块的冷水，或者往房间里扔鞭炮，或者鸣枪射击，又或者播放高分贝噪音轰炸，总之，干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一个目的，不让他睡觉，哪怕一分钟也不行。

就像邓明说的，第一阶段考验的是体力极限，第二阶段考验的是意志极限，这里是真正的地狱，是炼狱！而炼狱是没有人情的，只有“自我救赎”。

当然，在这里，救赎的意义在于完成极限挑战，坚持到最后一刻。

……

昏黄的灯光下，幽闭的关押房间，一片寂静。

蒙云背靠坑洞墙壁屈膝坐着，一张颓废的脸上满是泥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后窗，黑漆漆的框里只有一个孤独的光点，那是无边无际的夜空里唯一一颗可视的星星。

截止到此时，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坚持了72小时，虽然第一天第二天困乏得要死，但到了第三天，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作祟，想睡都睡不着了。

可是，睡眠严重不足，整个人就会感到四肢乏力，心神虚浮，萎靡不振。

煎熬，无尽的煎熬……

“把那头蠢猪带过来，该上点硬菜了！”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一个谩骂声。

很快，两个戴着黑头套的人走进关押房间，打开锁，掀起网盖，抓住胳膊把他拖了出去，拖到隔壁的审讯房。

领头的武装人员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长桌右边摆放的是一排审讯工具，左边摆的是一盘烧鸡和果盘，对方一边啃食鸡腿，一边指着桌上的审讯工具问道，“见没见过？”

饥饿的人见到食物的时候，口腔里的唾液就会下意识分泌，不过，蒙云也仅仅是处于生理反应吞咽了一下口水，一声没吭。

影视剧中的特种兵总是大喊大叫找敌人拼命，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但那仍然只是艺术渲染效果，完全与现实不符，事实上，作为一个被折磨了几天几夜的人，很难提起力气做一些多余的事，另外，根据生存训练手册，忍耐并活下去才是第一选择。

眼见他无动于衷，对方扔掉鸡腿骨，放下面罩，走过来，握住他的脖子，把头凑到耳边说道，“我十分欣赏你的勇气和毅力，但你知道吗？你的同伴交代了一切，你的答案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就这一个简单的要求，只要你回答，桌子上的食物都是你的。”

“我没有同伴，”蒙云虚弱地说道。

很明显，这仍然是一个语言陷阱，即便有同伴，他也决不能承认。

对方抬手冲腹部就是一拳，“美丽的东西是属于聪明人的，很遗憾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接下来你将享受到一些更极端的东西，祝你好运！”

把话撂下，对方就走了。

蒙云抬头看了眼长桌上的“道具”，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来吧，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他潜意识里唯一的想法。

……

抗审讯是心理意志的比拼，外国某**情报局的特工通常会用一种‘心理暗示’的方法抗审讯，即假设一种泄密引发的更极端的后果，臆造一种更痛苦的场景，自我麻痹。

但那不是中国军人的方式。

对中国军人来说，唯有强悍到足以碾压一切敌人的意志，唯有坚定而崇高的意志，对中国军人来说，坚定的意志来源于坚定的信仰，即对国家，对党，对战友的绝对忠诚。

这是一种钢铁般的意志。

当然，它的内涵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对愚昧的人来说，信仰是一种很虚的东西，他们根本不理解，谈及信仰，只会极尽嘲笑谩骂，但对智者来说，信仰是刻在骨子里的教诲，是铭记在灵魂里的忠诚，鲁迅先生说过‘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他们是民族的脊梁’。

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一支由勇者组成的团体，是民族脊骨中最坚硬的一块骨头，是忠诚和信仰的绝对贯彻者和捍卫者。

无论身处何种困境，无论何时，不抛弃，不放弃！

因此。

当被推倒在地拳打脚踢，当钢针刺入指甲下方，锥心刺骨的剧痛传来，当被绳索勒到濒于窒息……蒙云都做到了一声不吭，只是眼神凶狠地盯着“敌人”。

蒙云绝对相信只要开口求饶，眼前的这些人就会放过他，但他没有，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因为这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他相信没有打不倒的敌人，没有闯不过去的难关。

三年磨剑，等的就是这一天。

中国军人不抛弃，不放弃……（解释一下，为什么写小说忽然上面两三百字变成了抒情散文，原因只有一个，这一段不能描绘，但我又不想让人觉得这过程很轻松，想想吧，特种兵也是人，是血肉之躯，致敬！另外，我想写的是一个纯粹的灵魂，所以……对不起了散文老兄，我抽了你的血~~）

五个小时后。

那些审讯人员眼见徒劳无功，才不得不放弃，把蒙云关进了一个冷库，双手被铐在墙上，高度恰到“好处”，既不能坐下，也不能蹲下。

此时此刻，蒙云可以说已是遍体鳞伤，整个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疲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面部以及眼眶浮肿，嘴边和指尖鲜血淋漓，划破的T恤上都是血迹，指尖传来的一阵阵痛楚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虽然只能背靠着墙壁站立，但他当晚确确实实地睡着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冰冷的水泥地面、墙体和空气偷走了他的体温，核心体温的下降会导致一些器官放慢生命活动，包括脑部等神经器官，所以，渐渐的，蒙云开始意识模糊，感觉不到疼痛和寒冷。

一个晚上，蒙云的核心体温就下降到了32摄氏度。

……

冷库外。

一些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正在待命。

监控室中。

一些人正在监控温度检测仪器，身后站着杨欣欣和高兴国，杨欣欣一会儿看看温度检测器的读数，一会儿看看监控里的蒙云，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忍。

“把冷库的温度降低到0摄氏度，”高兴国冲一名负责操作的教员说道。

“是”

“高士官长，”杨欣欣有点于心不忍地说道，“他的核心体温已经降到了30度，不仅不能再低，还应该立刻让他出来。”

“只有淬过火才能算精英，”高兴国丝毫不为所动，严声道，“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们只是协助人员，没有权力干涉我的决定！”

“你！”杨欣欣气得没话说了。

……

又过了一个小时。

温度仪器的读数显示蒙云的核心体温已下降到28℃。

“高士官长，25摄氏度是致死线！换个体质稍弱的普通人，撑到29摄氏度就死了！”杨欣欣怒气冲冲地高兴国说道。

“什么时候结束由我说了算！”高兴国不耐烦地说道，“另外，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只是协助人员，对我的决定没有发言权！哼，心理素质这么差，是谁把你调来中队的？适应不了就卷铺盖走人。”

“你是魔鬼！”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杨欣欣自然看不下去眼前发生的一切。

……

冷库中。

此时此刻，蒙云已经失去思考能力，整个人只凭借肌肉记忆和潜意识的信念支撑着，默念着一句话“不抛弃不放弃”。

……

监控室中。

“他在说什么？把声音调高，”高兴国皱眉道。

“是，”操作人员上调了音量。

“不抛弃，不放弃”“不抛弃，不放弃”……这句话回荡在监控室中。

一个年轻的男性医务人员不忍地扭过了头，强迫自己不再关注监控画面，杨欣欣的眼中泪水在打转，高兴国展开了紧皱的眉头，眼神中竟隐隐有几分不忍，难以置信！要知道，这位铮铮铁骨的硬汉从不表露任何软弱的情绪。

很快，读数下降到26℃，蒙云仅剩的一点潜意识，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肢体失去力量支撑，一下跌到了在地上。

“嘀嘀嘀——”

就在这时，远程生命体征监测仪器响起了一串连续的警示声。

“快，救人！”高兴国马上喊道。

“哐当哐当”

整个监控室的人纷纷推开座椅，忙不迭地冲了出去，目的地是隔壁的冷库，目的是为了救人。

……

老蒙说死亡来临的时候，人就会看到一些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蒙云曾对这件事将信将疑，但他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副怪异的画面，一个奇怪的第三视角画面。

视野中，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个奇怪包裹，行色匆匆地走在一条山路上，很快，她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踌躇了几秒钟，妇人把包裹放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确切地说，那是一个襁褓。

紧随其后，妇人头也没回地走了，脚后跟、背影等统统开始模糊，渐渐淡出了视野……接着，蒙云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待机状态的手机屏幕，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妇人的正脸。

……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一个脚步声传进了蒙云的耳朵里，那是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

很快，对方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谁在那里？”蒙云想睁开眼看一下情况，但无奈眼前被一层黑夜幕布罩着，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对方也不吱声。

蓦地，一束光亮照射进了视野中，对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襁褓，视野由隐约模糊到彻底清晰，蒙云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中，这是一个医护营帐的内部，空气中弥漫着医用酒精的味道，一名医生正拿着医学灯掀眼皮检查瞳孔，眼见他猛地睁开双眼，吓了一跳，但迅速反应过来，笑道，“你醒了？你可真厉害，简直就是一个超人。”

“我睡了多久？”蒙云感觉有些浑身乏力。此时此刻，他正躺在一张简易的临时病床上，三根指头上缠着绷带和止痛贴，歪头一看床头边的支架，上面挂着一袋生理盐水。

“一天两夜，”医生说道。

“什么！”蒙云起身拔掉注射器的针头，马上抬腿就要下地，该死的，一天两夜，鬼知道地狱周有没有结束。

“哎哎，你还不能……”

一扯开帐篷门布，外面的阳光照射了进来，虽然是下午四点钟的太阳，但依旧照得他睁不开眼，几秒钟后，等适应了外面的光照强度，蒙云才发现一群人都在向他瞩目，有身着外军制服的人员，也有身穿白衣的医生，有陌生面孔，也有熟悉面孔。

不远处的空旷场地中间，一面明亮鲜艳的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仿佛浴火飞舞的凤凰。

“全体都有，向勇士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