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民国万税

民国初立，百姓欢呼雀跃。

曹友贵“顺应“民情，在龙安府知事衙门口贴上“民国万岁，天下太平”的对联，以示自已对革命成功的喜悦。

新朝新政新气象，曹友贵先忙改名。

“知府衙门”改称“知事公署”，后又改为“行政公置”。

下属各房改称科局，知县改称知事，县丞改称县佐，劝学所改称教育公所。

又改地丁、津贴、常捐、新捐等为田赋，地丁为正税，其余为副税。

曹友贵正完名，又忙于革除“大人”“老爷”等称呼。

因民国政府训令“前清官厅视官之高下，有大人、老爷等名称，现官厅为治事机关，职员乃民众之公仆，若沿旧称，受之者增惭，施之者失体，殊为共和政体之玷。”

龙安府一帮旧人，都有新头衔，但都照称曹友贵为“大人”，只在上级来人督察时，才临时改口。

曹友贵颇为勤政，亲兼征收局局长一职，忙于查验民间田房契税，征收田赋税捐。

时省财厅明定契价：田赋征收改两为元，每两折银元一点六元。

凡银满一百二十两，钱满两千文为大契，征银四点四元；不及者为小契，征银一点二元。

曹友贵借捐税改名擅自巧立名目，征收各种附加税。

印花税、起运税、落地税、过境税、出售税、闪销税、外销税、红灯捐、懒捐……

他看到别人结婚为喜事，又搞一个“新婚捐”。

看到有人给母猪配种，又兴一个“打种捐”。

母猪产仔后征“猪仔捐”，猪育肥后征“猪肉捐”，当然百姓养牛养羊亦不例外。

最可笑的是，他看见农民入城挑粪，马上开征“粪捐”，每担数文，每厕月取数百文。

秦巡官改称警察局长，曹友贵让他派警催百姓缴税，秦局长就委小伍子为警察局护税队长。

小伍子本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浮摊滥派，层层加码，无一遗漏。

他甚至在城门洞口派人守候，堵截挑粪人。

百姓怒骂道：“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仅剩屁无捐。”

曹友贵依然我行我素，照征不误。

彭家裨农丝厂的税负，也增加不少。

生丝从龙安发运出境，须通过曹友贵增设的多处的厘卡。

每经过一道关卡，都须重新办理报验、查货、纳捐等程序。

大户彭家如此，小伍子带领的护税队对小老百姓更不客气，指名官派，胡名鬼派，硬起心肠由他派。

他们每到一处，高摊浮收，估派滥派，还对百姓肆意捆绑吊打。

并有恃无恐要人家好酒好菜招待，甚至让人家年轻媳妇或女儿作陪。

百姓恨之入骨，都说目前臭虫最普遍，简直是家家户户都有，消灭不尽，它们昼夜动，吮人鲜血，恰如曹友贵曹友贵和小伍子之流明里暗地剥削民脂民膏，一样的可恶，同样的可杀，于是有人作歌道：

曹友贵，主意高，弄得百姓吃不饱。

卖掉棉衣交捐税，夜里睡觉滚稻草。

小伍子，剃头刀，剃了一道又一道。

阎王不嫌小鬼瘦，鸡脚刮油装腰包。

驿马村黄姓人家，有子名黄大，性悍气高，喜习拳舞棍。

他常年在外访师拜友切蹉技艺，村里很难见到他的踪影。

黄母为拴住儿子，为他寻下一门亲事。

黄大新婚不久，听闻顺庆府袁家沟有一师傅武艺高强，七十二路袁家刀法出神如化。

黄大听了脚痒手痒心更痒，千方百计辞母别妻，直奔袁家沟拜师学艺。

黄大走后不久，小伍子带人到驿马村派款，看到黄大的新婚妻子：

喜衣喜裳粉生生，新娘穿着好合身。

好象是块嫩豆腐，望着望着爱死人。

于是小伍子指名道姓要人家陪酒，不然就牵猪赶牛。

黄妻勉强陪酒，小伍子得寸近尺，酒后兽性大发，糟蹋了别个。

黄妻不堪其辱，含愤上吊自杀。

曹友贵以一桩风月案，草草结案，对小伍子既往不咎。

黄大学艺回来，妻亡家破，气愤填膺，寻思报仇雪恨。

隔数日，黄大得知小伍子将到驿马村。

他邀约几位兄弟伙，为小伍子一伙人杀鸡宰羊备下酒席，轮流殷勤劝酒，然后出其不意绑了众人，收缴了他们的武器。

黄大扒掉小伍子的上衣和鞋袜，在他锁骨上穿了绳子，牵着沿途示众。

沿途百姓纷纷聚集，有的扛着农具就过来，抽小伍子出气。

动手的人越来越多，不多一会儿，小伍子一命呜呼。

众人平时怨气难泄，将碎石瓦碴倾在地上，要让护税兵丁们长一长记性。

他们拖出护税兵丁，剥去衣裤，让其赤身从瓦碴上面滚过去，好让他们晓得欺凌百姓的后果很严重。

这时在场百姓上千，大家一不作、二不休，扛上各种农具涌到龙安行署。

众百姓要求曹友贵，清算丰年积谷，减免苛捐杂税，还百姓一条活路。

曹友贵不敢触众怒，赶紧让秦局长率众僚属出去安抚。

秦局长当众宣布：“小伍子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各位好好回家，安心务农，勿惑于谣言盲动。

即日起，所有不合理新税一律停征。”

待围衙百姓散去，曹友贵命秦局长密捕黄大。

黄大粗中有细，早已乖觉离开，去向不明。

曹友贵的二公子已长大**，文文弱弱书生模样，字写得特别好，他于百体书法下过一番苦功，大胆吸收，大胆摆脱，是点如菊，撇捺似草叶，横直如竹干，瘦劲飘逸。

王夫人认为儿子命带状元相，早早作主为他定下城外大地主胥家小姐。

一为儿子红袖添香，二为自己早抱孙子。

王夫人择日为儿子完婚，胥小姐韶齿玉颜，娇艳解人，两新人恩爱非常。

新娘回门之日，胥乡绅派了一个精干仆人供新人使唤。

这仆人新来不久，干活从不吝惜力气，对主人的使唤识音知意，煞是伶俐讨人欢心。

白天胥乡绅家大开宴席，热热闹闹款待新姑爷。

晚上一对新人住大院楼上，那个仆人住后院马棚，精心照料曹二少爷的马匹。

夜色沉沉，胥家大院万籁俱静，大家都在熟睡梦乡中。

突然一个黑影带着绳索、铁钉、锤子、和钢刀，从后院马棚偷偷溜到新人楼下，撬开一楼大门，摸进屋里，顺着楼梯蹑手蹑足爬到楼上。

他对着窗户眼吹入迷香，然后用刀尖拨开门闩闯进去，从被窝里拖出曹二少爷捆在楼柱上，又把胥小姐手脚系在床柱上。

干完这一切，黑影又用长钉把一楼的大门和二楼的门钉死，然后点亮灯，弄醒一对新人。

新人吓得大叫，那黑影原是伺候他俩的仆人。

仆人晃着手里雪亮钢刀吼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大是矣！你老子手底人，糟蹋逼死我媳妇！

现在我要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黄大说完，不顾胥小姐的拼命挣扎，上床强行污辱了她。

曹二少爷目睹一切，咆哮如虎，切齿痛骂。

曹二少爷的怒骂声，吵醒整个胥家大院，胥乡绅带人来救女儿女婿。

黄大在楼上高声威胁：

“谁敢破门踏上楼梯半步，我先宰曹二少爷，再把他媳妇光着身子从窗口丢下来！”

胥乡绅又气又羞又急，只得派人速报亲家曹友贵。

黄大躲在窗后，用长绳系个竹篮放下去，向胥乡绅要吃要喝。

他恐吓胥乡绅道：

“想让你家女娃和姑爷饿死，就不要送啦。饭菜里不要做手脚，我会让你家宝贝姑爷先尝的。”

曹友贵夫妇和秦局长匆匆赶来，一到胥家大院楼下，曹友贵让秦局长带兵上楼救儿子。

黄大刀架曹二少爷脖子上，大声叫道：

“曹友贵，你给老子听好了，谁敢踏上楼梯半步，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王夫人哭天抢地拦住秦局长，向曹友贵怒骂：

“你不晓得那黄大铁齿挠子抓痒，是把硬手吗？你想充能害死我儿子？

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这老不死的拼了！”

秦局长等人投鼠忌器，巴不得停下来。

双方僵持不下，黄大不耐烦，突然从窗口泼出一盆尿。

楼下人雨露均沾，腥臊难闻，都高声怒骂。

秦局长大怒，率兵就要往楼上冲，曹友贵忙喝止住他。

秦局长恼了，牛脾气发作，不惜犯上杠上曹友贵。

他解下皮带取下佩枪，摞在曹友贵脚面前嚷道：

“我是属牛的，专碰硬的，专拉重的；你们是属刺猬的的，谁碰扎谁手。

你心疼儿子，我手里的枪就是烧火棍，谁有能耐你请谁，反正我是干不了。”

秦局长摞完话，转身骑马扬长而去，曹友贵鼻子都气歪了。

黄大在楼上听见，不觉得意扬扬，说出来的话，更是钢上淬火，硬上加硬。

他对曹友贵叫道：“姓曹的，既然你是水牛掉在水井里，有力无处使，你就给老子乖乖退兵，不然老子对你宝贝儿子不客气了！”

黄大说着说着，狠狠踢了曹二少爷一脚，曹二少爷疼得叫出杀猪声。

王夫人楼下听见儿子阵阵哀嚎，心如刀绞，她泪流满面求曹友贵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