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暗流2

杜辉说：“知道，日本派驻中国的大特务头子，伪满洲国就是由他一手主导扶植。”

“伪满已经满足不了日本人的胃口了。”白世功压低声音说，“目前在土肥原贤二的指使下，汉奸殷汝耕依托其统管的蓟密、滦榆公署，正在暗中对所辖各县保安队做出安排，以确保率先形成冀东自治，进而，推动华北五省即河北、察哈尔、绥远、山西、山东。这仅是日本蚕食……”

站在窗外的杜子骏正要凑得更近些，忽听王福生骂道：“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呀，一个大老爷们干起洗洗涮涮的活了！”杜子骏循声扭头看去，只见王福生正在俯身费力地洗衣，他偷笑着走向北屋。

英子隔窗解气道：“活该！”

王福生叹气道：“唉，没娘的儿没人疼呀。”

英子想起自己已逝的爹娘，脸色一变说：“行了行了，你放在那儿吧，等吃完饭我给你洗。”

王福生又叹气道：“唉，这饭还不知道去哪吃呢。”

英子不耐烦道：“你别得寸进尺呀，杜大哥他们是交钱搭伙，不像有的人总想蹭吃蹭喝。”其实，她也是在说给杜辉的客人听。

王福生不再吭声，臊眉耷眼地走进东屋。

在西屋，杜辉笑问：“你不只是来宣讲时事的吧？”

白世功也笑道：“我上次来是当面考察你的情况，这次来是准备让你重归组织。”

杜辉不由一愣，他曾因在1930年执行左倾冒险主义被组织除名，也就错过1932年高蠡曝动并躲过残酷弹压，而保属特委因遭受严重损失被迫撤消，主要干部奉命转往外地。不过，保定地区的地下活动并未终止，有的独立开展工作，有的直接纳入省级管辖，杜辉的妹夫杨定邦便属于后者。时至1935年6月，日本蚕食华北的行动愈演愈烈，国民党河北省府被迫从天津迁到保定，在省府隐蔽任职的白世功随之而来；7月，杜辉经妹夫杨定邦介绍重归组织，随后，他带杜子骏从博野来到保定；9月也就是一个月前，保属特委复建。

在杜辉看来，白世功应该是奉省级或保属特委之命，正在发展人员恢复活动。不过，杜辉受命长期潜伏且是单线联系，若没有杨定邦亲自转达指示，他不会也不能与其他同志发生横向联系。

因此，杜辉故意不以为然道：“早已时过境迁，我还是继续做个闲淡散人吧。”

白世功冷脸道：“这可是事关民族存亡的大事，你难道真想置身事外？”

杜辉愣怔片刻，只得迂回道：“重归组织的事情先放一放，关键是你要让我干什么？”

白世功问：“你应该认识齐万盛吧？”

杜辉反问：“你肯定做过相关调查吧？”

白世功直接说道：“你们既是蠡县同乡，又是远房姻亲，他曾资助你留法勤工俭学，你曾辅导其长孙齐少臣考入南开大学，对吗？”

杜辉说：“是的。”

白世功说：“他目前任保定商会副会长、天津商会理事，虽然顶着这种头衔的人有几十个，但他却是幕后主事者之一。此外，齐少臣入学南开大学后，又转赴日本早稻田大学，去年8月学成归来，在天津的齐家商号做事，专门负责对日进出口贸易，也就愈加增进了齐万盛与日本方面的联系。”

杜辉连忙解释道：“自前年寒假后，我就没见过齐少臣了。”

白世功没有理会，继续说：“据悉，齐万盛被日本人视为推动‘华北五省自治’的重要棋子，汉奸王揖唐近日已派人与其接洽。你要做的是：一、促使齐万盛坚定爱国立场；二、摸清日方使者的情况。重点在于后者，然后就与你无关了。”

杜辉迟疑片刻说：“我试试看吧。”

白世功倾身盯着他说：“八天前，也就是10月19日，红一方面军与陕北红军胜利会师了。至于国民党是如何在长征中围堵追杀，想必你已看过相关报道，我要说的是：无论多么艰难困苦，只要坚定信念就一定会胜利！”

两天后，杜辉如约登门拜访，却见齐万盛居然站在中院堂屋的台阶上迎接，他快步上前鞠躬道：“齐叔，一向可好？”

齐万盛亲热地招手道：“不要客气了，快进屋。”在宾主落座后，女佣上前沏茶，齐万盛不满地吩咐道，“换一壶新茶。”

“不用了。”杜辉一边客气道，一边主动伸手取茶杯，其手背顺势贴着桌面滑动感到有一处温热，应该是刚才有访客在避进里间时，顺便带走所用的茶杯。可是，他是如约按时前来，任何主家也不会安排得如此紧张，所以，要么那人是不速之客，要么是有重要事项尚未谈完，而关键在于目前是隔墙有耳。

“子学，你来有事吗？”齐万盛仍以杜辉的原名称呼。

杜辉说：“我已受聘到育德中学任教，在安顿好后特来向您请安。”

齐万盛说：“此前，我听说你和子骏在博野县，怎么回保定了？”

杜辉说：“您应该知道我三弟的事情吧？”

齐万盛惋惜道：“唉，千不该万不该触及时政，更不该以武力闹事，可惜了。”

杜辉说：“受其牵连，我才带四弟躲避到博野四存中学，谁知那里的反日情绪渐盛，正如您所说不该触及时政，我就带四弟来保定了。”

齐万盛点头道：“嗯，我没有看错你，做事稳妥有条理。”

这时，管家匆匆进来说：“有学生要见您。”话音未落，十几名身着不同校服的学生从前院闯进中院，门房和护院没敢强行拦阻，只因多数学生是相识的蠡县子弟。

齐万盛起身走到堂屋门外，杜辉只得跟过去，他诧异地看到四弟杜子骏在学生中间。有几名学生认识杜辉，微微鞠躬致意后闪到一旁。

一名女生走到前面站定说：“齐副会长，我们是保定学联的代表。”

齐万盛和颜悦色道：“上午已有代表来过了。”

女生理直气壮道：“他们是自封的，我们才真正代表广大学生。”

齐万盛无奈道：“那好吧，我再答复一遍：一、所有声明须由商会统一发布，我无权做主；二、我本人坚决支持反日；三、为了表达对贵学联的支持，我个人捐献500元。”

女生说：“关于商会的反日声明，我们需要确认时间。”

齐万盛一副郑重承诺的样子说：“只要商会召集理事们商讨此事，我必会支持当日发出声明。”

话音未落，占大多数的蠡县籍学生明显松了口气，在杜辉看来，他们应该是在针对商会主事者逐一登门拜访，并根据籍贯选择相应的同学以便闯门逼宫。

在齐万盛巧妙地搪塞后，学生们的站队随之出现松动，领头的女生也感觉到了，她说：“那好，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否则我们还会登门拜访。”

在送走学生重新落座后，齐万盛摇头道：“唉，真拿这些学生没办法。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兼职做文书呀？”

杜辉当然认为这是绝好机会，但故意犹豫加忧虑地问：“您真的要参与反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