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火线2

沈科长似乎狐疑道：“六年前？那说明你对日语的记忆力很好呀。”

“也不全是。”杜子骏连忙解释道，“三年前我返回保定就读高中时，在参与抵制日货的过程中，还参加了由学联主办的日本研究会，其中有懂日语的同学，还会请曾经留日的老师开讲座，所以……”

沈科长再次打断道：“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

杜子骏不由一愣，因为对方的谈话太过跳跃了，他试探着问：“能问执行哪个部门的任务吗？”

沈科长说：“敌工部。”

杜子骏再次一愣，因为他已入学军政干校近3个月，但从未听说过这个部门。

沈科长看出端倪，实际因敌工部属于秘密部门，绝大多数基层指战员尤其新同志不知道，他便进行说明道：“本部全称是敌军工作部，主要任务是对敌军开展秘密工作，包括宣传、瓦解和搜集情报等，你此次的任务是搜集情报。”

杜子骏的心中陡然升起亢奋，脱口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沈科长笑了，摆手示意让他重新坐稳说：“先让我把任务的背景及目的讲清楚。此外，干这种工作千万不能喜形于色。”

杜子骏赧然道：“是。”

沈科长说：“目前，日寇正在加紧结束徐州会战，据情报显示，随后的主攻方向将是武汉、广州，以及咱们所在的太行山，即‘中攻武汉，南取广州、北围五台’，目前以武汉为战略重点目标。那么，日寇的后勤补给、兵力调配等重心，势必就会从津浦铁路转向平汉铁路，你的具体任务是侦听沿线日寇的动态，包括兵力部署、驻防调动等，尤其火车出发及抵达沿途各站的时间，最好是摸清活动规律，以便指挥部做出相应决策。”

杜子骏诧异道：“怎么侦听？”

沈科长反问：“你是在什么时候入党？”

杜子骏愣怔一下，因为履历表上已有填写，但见对方的表情很认真，他只得认真地回道：“前年（1936年）4月入团，去年2月由团转党。”

沈科长又问：“何时加入保定学联？”

杜子骏填写的是正式加入时间，但此时为了增加履历的厚度，他想到首次参与学联组织的活动，应该是那次受同学之邀作为蠡县籍学生，到保定商会副会长、蠡县人齐万盛的家中，一同进行施压促其发表反日声明。

他说：“1935年10月参与学联活动，当年12月正式加入学联，1936年5月被任命为学联保卫部副部 长。”

那次到齐家施压时，杜子骏遇到为齐万盛帮闲的大哥杜辉，但他至今并不知道大哥是党内同志，更不知道大哥是奉命深耕细作的秘密情报员，因此，他在刚才的讲述中隐去这一情节。

其实与杜辉相仿，杜子骏在出任保定学联保卫部副职后，因肩负秘密任务不宜抛头露面，便有意识地淡出学联的公开活动，多数同学更加不清楚他的身份。也就是说，杜辉虽然被暗示并得知四弟杜子骏已是同志，但并不清楚其在学联担任着重要职务。

沈科长继续问：“此后，你一直在执行学联的保卫任务吗？”

杜子骏犹豫一下说：“曾奉调参与执行市委布置的任务，但不清楚任务目的。”

沈科长进一步问：“当时给你做过保密教育吗？”

杜子骏这才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他瞬间提高注意力说：“讲过保密纪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记的不记，不该问的不问……”

沈科长打断道：“当时，这对你而言可能是纪律，但现在是原则。”他指点着杜子骏的脑门说，“而且是要变成潜意识的原则。”

杜子骏起身立正道：“是！”

沈科长伸手按他坐下，转而问：“你对保定铁路游击队有了解吗？”

杜子骏因对方的谈话转换太快且跨度很大，他真的感到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但如实回道：“不了解。”

沈科长说：“在日寇占领保定城前夕，市委及以下支部奉命撤销，所属党员分赴各县及延安、武汉等地，但保留了铁路支部……对了，你当时是去满城县抗日游击队报到。”

杜子骏随之自信起来，他甚至有些自豪地回道：“是的。”

沈科长继续说：“三个多月前，铁路支部拉出部分工人组建了抗日游击队，下设保定队、津浦队、徐北队（徐水县以北）、完清队（完县至清风店），你要去的是完县（今顺平县）与清风店之间的望都县，届时完清队会指导你的具体工作，包括如何监听。”

杜子骏这才明白对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并非出于对他的怀疑，而是在进行行动前的基础教育，他点头道：“明白了。”

沈科长转而问：“你在家中排行老几？”

杜子骏已经适应这种跳跃性谈话模式，并认为这是布置任务后的聊天，便随口回道：“老四。”

沈科长不解地问：“为什么履历表上没有老三？”

杜子骏说：“他已不在世，就没有填写。”

沈科长又问：“病逝吗？”

杜子骏说：“不是，在六年前因参加高蠡暴 动被反动派杀害了。”

沈科长说：“既然是革命烈士，一定要填上。”

杜子骏说：“好的。”随后，他掏出钢笔进行填写。

沈科长在一旁观看，又不解地问：“你和二哥、三哥的名字均有‘子’字，为什么大哥叫杜辉？”

杜子骏一边填写三哥杜子强的情况，一边说：“在我记事时大哥就叫这个名字了，不过，族谱上登记的是杜子学。”

沈科长说：“也要补填上。”

“好的。”杜子骏当即填写完毕。

沈科长叮嘱道：“此项任务包括目前的谈话，乃至这次你我的见面均不要对任何人讲。”

杜子骏郑重地点头道：“是。”

沈科长顺手拿过杜子骏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同时头也不抬地说：“没开水了，你去找房东要一壶。”

杜子骏立正回道：“是。”然后，他拎起茶壶快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