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防叛（1）

冀中平原，高阳县，1938年夏。

夜晚，农家小院，油灯飘忽映照的柴房，杜子骏正在俯身洗脸，突然感到后背被硬物顶住，几乎同时传来低喝：“不许动！”他没有动，但将头垂得更低一些，从两腿之间只看到一双脚，随即评估反抗的可能性。

“吓到吧？嘿嘿。”

杜子骏听出是王福生，他暗松一口气，头也不抬地匆匆洗完脸，然后歪倒在柔软的干草上。

王福生轻踹他一脚说：“起来！都两个月了，还没缓过劲来呢？”显然，王福生是指在望都县的那次行动，杜子骏不仅在慌乱之中失落武器，而且为保护他，女游击队员肖银花被日军骑兵砍杀。

在堂屋的沈科长听到动静，随即抽枪闪身到门旁，在听出是王福生后，他回到八仙桌继续写报告。

杜子骏无精打采地坐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王福生坐到他的身旁说：“最近铁路游击队进行了整训，然后，我和部分队员被编入三分区。”

杜子骏警觉起来说：“这里可是冀中军区。”

在抗战初期，晋察冀军区下辖2个二级军区（另有代管的八路军第四纵队所辖平西根据地），即：在冀中平原根据地的冀中军区，以及在太行山根据地（又称北岳区）的冀西军区，并以平汉铁路为大致分界线。其中，冀西军区下设4个军分区（名为三级军区，实为二级军区），除第二军分区在太行山的西麓山西境内，等于是晋察冀军区的后防，其他3个军分区在太行山的东麓河北境内，并由北端的涞源、易县向南至正太铁路，依次为第一、第三、第四军分区。

具体到王福生所在的第三军分区，辖域为平汉铁路以西保定至新乐地区，加之部分路东地区。当然，根据实际战情也会进行调整。

王福生说：“我们的防区也包括平汉铁路以东。”

杜子骏说：“是东侧，不是以东，你不会是来抢地盘的吧？”

王福生笑道：“虽然我是高阳人，不过抢地盘也轮不到我，呵呵，其实是接到沈科长的通知。”

杜子骏说：“他在堂屋。”

王福生说：“我看他正忙，等会儿再过去。目前这里是什么情况？”

杜子骏重新躺倒说：“等你报到后再说吧。”

王福生拍了他一掌说：“嚯，警惕性挺高呀。记住，以后除了向上级汇报，绝不能把后背对着门口。”

杜子骏刚要表示感谢，王福生抬手示意禁声，然后悄然起身走到门口，杜子骏跟过去偷觑，有人在与暗哨沟通后进院直奔堂屋，没过多久匆匆离去，但沈科长没有发出召唤，两人重新坐到干草上。

王福生问：“想不想换枪？”

“凭什么？”当看到对方递出的勃朗宁M1906袖珍手枪，杜子骏的双眼一亮，“我丢的那支？”

两个月前，杜子骏在望都县完成任务撤离途中，遭到伪警察狗剩引领日军骑兵追捕，为了掩护他，女游击队员肖银花被日军骑兵砍杀，他在悲愤与慌乱中将手枪掉落。

“没错。”王福生说，“当时被狗剩捡到了。”

杜子骏追问：“狗剩呢？”

王福生说：“已经处决了。”

杜子骏接过手枪，长吸一口气后把多日的郁闷吐出，感激地说：“谢谢！”

王福生说：“咱们之间就不必客气了，嘿嘿。”

这时沈科长推门进来，王福生、杜子骏连忙起立，沈科长问：“福生同志，你认识赵广达吧？”

王福生说：“认识。”

沈科长又问：“刘占武呢？”

王福生说：“也认识，以前我为他们偷运过武器，不过在‘七七事变’后就断了联系。”

沈科长说：“三个月前，赵广达带领200余人枪加入河北游击军。”

此时是1938年7月，在两个月前，正式成立了冀中军区暨八路军第3纵队，主要由两大武装合编而成，即：保定地下党组建的孟庆山所辖河北游击军，吕正操所辖由东北军改称的人民自卫军。另外，还有1932年高（阳）蠡（县）暴 动时期的党员、马本斋率领的回民队伍，以及原属张荫梧的河北民军一部、其他游杂武装等。

至于赵广达，他曾是西北军的一名排长，在中原大战时受伤返回家乡清苑县；1935年日本人策动华北五省自治时，他拉起一支自卫队以求自保；1937年9月清苑县沦陷后，日伪暂时无力清剿赵广达所在乡村，便派人向他发出招安信，同时我方也在进行争取，恰在稍后的10月，孟庆山部协同吕正操部打下高阳县城，并建立冀中第一个县级抗日政权，而赵广达所在清苑县与高阳县相邻，他经过再三权衡后投奔而来。

沈科长继续说：“在今年5月冀中军区成立时，河北游击军主力改编为八路军第3纵队10支队，赵广达部为属下独立大队，驻防高阳、清苑交界的晋庄一带。据悉，该部最近有异动，明天我要带子骏过去。”

王福生说：“我跟你去吧？”

沈科长说：“你另有任务。据悉，保定日伪派出4人潜入清苑南大冉（当时清苑县府设在保定城内，解放后先后迁至中冉、南大冉，今更名清苑镇为清苑区政府驻地），似要与赵广达接触，你的任务是配合我方跟踪人员阻止他们进入高阳，必要时可动用武力，以为我争取时间。”

王福生立正回道：“是！”

沈科长叮嘱道：“注意不要与赵广达部发生冲突，并要充分利用你们相识的有利条件。此外，我的对外身份是军区特派员陈主任。”

王福生回道：“明白。”

沈科长最后说：“等交通员抵达后，你带警卫班立即出发。”

王福生忧虑道：“给你留一个小组吧？”

“不用。”沈科长转身走了。

王福生随即拆解驳壳枪仔细擦拭，杜子骏犹豫片刻，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他的面前，从包外勒痕可以看出是驳壳枪子弹。

“你哪弄来这么多子弹？”王福生诧异道。

杜子骏说：“前天遇到一个同学，他给的。”

王福生高兴道：“如今是枪好找、子弹难寻，能一下子给你这么多，看样子级别不小呀。”

杜子骏说：“级别不知道，职务是河北民军特派联络员。”

王福生警觉道：“叫什么？”

杜子骏说：“孙玉成。”

王福生皱眉道：“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杜子骏不解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