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防叛（3）

沈科长问：“你认识清苑县的张全胜吗？”

赵广达说：“不只是认识，他是我的拜把子大哥。”

沈科长又问：“他给你说过一个叫贾先生的朋友吗？”

“难道是您？”赵广达连忙起身，抱拳深躬道，“小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赔罪赔罪。”

沈科长说：“当年，你没跟他参加暴 动也算是逃过一劫。”

赵广达沉下脸说：“没参加并非我不讲义气，只是看不上那个姓冯的，果不其然他临阵脱逃，让我大哥顶了枪口。”

沈科长觑视着他说：“当时，我也算是临阵脱逃了。”

赵广达连忙说：“您别多心，逃回来的弟兄说过您的事情，小弟不胜佩服，我说的是那个姓冯的。”

沈科长当然知道其所指“姓冯的”，目前不仅参加抗日队伍，而且级别高于赵广达，显然这正是他心生不满且有异动的原因。沈科长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以利团结抗日，便试图从中调和道：“你们之间应该是有误会吧。”

赵广达觑视道：“你不会是想护着他吧？当年他可是把你们甩下自己跑了。”

站在一旁的刘占武听后，悄然背手抓住驳壳枪的枪把，杜子骏当即发现但仍不动声色，因为他的那支勃朗宁M1906属于女子防身用枪，全长仅有11。4厘米，也就手掌大小，此时被他褪在袖筒中，若出手的话必然快于对方，虽然子弹威力可能不足以一击致命，但至少能令其丧失抵抗能力，随后劫持赵广达以求化险为夷。

沈科长说：“首先，大敌当前我绝不会因个人情谊护着任何人；其次，当年他擅自脱离有一定责任，但主要责任是我的组织工作不严谨。”

赵广达再次抱拳道：“您能替手下弟兄担当，小弟不胜佩服。不过，如今我居然沦落到他的手下，不怕别的，就怕再有误会。”

这时院内一阵骚动，随之亮起数支火把，刘占武抽枪蹿到门外，喝问：“怎么回事？”

赵广达、沈科长先后跟出去，杜子骏则闪身在廊柱后，他在扫视院中情况的同时，觑视着刘占武的一举一动。

一人上前报告道：“抓到一个奸细。”

“我都说了是赵大队长的朋友。”话音未落，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闯到前面，正是王福生。

刚才报告的那人转身抓住他的衣领，喝问：“既然是朋友，你跑什么？”

此前，王福生带领警卫班成功拦截3名便衣，在短兵相接中击毙2名抓获1名，但在撤离途中，遭遇刘占武派出的一支小队，王福生随即改道另行，对方却紧追不舍，王福生予以喝阻并确认是赵广达的部下，只因沈科长曾叮嘱不要发生冲突，他便让警卫班押解俘虏先走，独自留下应对。

有人在刘占武耳边说了什么，他跨步上前问：“王福生，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清苑李庄大道放枪是不是你带人干的？”不待应答，他高呼道，“弟兄们抄家伙，他们要动手了！”随之，四周传出拉动枪栓的声音。

王福生喝道：“刘占武，你不要扰乱军心！如果真要动手，我还会被你们抓住吗？”随即，他对站在台阶上的赵广达说，“赵大队长，我打的是从保定来的汉奸，与你们无关。”

赵广达不屑道：“你说是汉奸就是汉奸了？”

刘占武帮腔道：“就是呀，你说是就是了！”

王福生脱口道：“我已抓到人证！”

刘占武抬腿将他踹倒，骂道：“他娘的，你想栽赃陷害！”

王福生挺身站起骂道：“刘占武，你要是没做贼心虚什么？”其实他尚未来得及审问俘虏，这样讲既有推测也有诈供的成分。

“赵大队长。”

赵广达、沈科长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从里间走出。杜子骏在沈科长身后侧头观看，他不由一愣，对方居然是齐少臣。

杜、齐两家是远房姻亲，齐少臣的祖父齐万盛是保定商会副会长，杜辉就是在为齐万盛兼职帮闲。齐少臣虽然比杜子骏年长5岁，但按辈分要叫其表舅，两人曾一同补习日语，后来齐少臣在杜辉的辅导下考入南开大学，又转入日本早稻田大学，彼此再未相见。

杜子骏意识到，齐少臣此行肯定与日伪策反有关，他随之愈加提高了警惕。

确实，齐少臣此前已经将刘占武策反，并通过刘占武试探过赵广达的态度，此次则是要当面进行策反。

不过，齐少臣知道所去的高阳县已于去年，即1937年10月率先建立冀中第一个抗日政权，又于今年1月在南于八村打出冀中第一场抗日歼灭战，所以，他不得不愈加小心谨慎，便将保镖留在清苑县并约定接应时间，以免太过招摇惹来祸端。没承想，在与赵广达见面之前，竟然被沈科长阻断并迟滞，保镖则被王福生带队伏击。

齐少臣判断很快就会有重兵前来弹压，他只得硬着头皮出面，并快刀斩乱麻道：“废话就不多说了，其实彼此已是心知肚明，赵大队长，事不迟疑要当机立断呀！”

赵广达并不认识齐少臣，也不知道就藏在里间，他随即猛回头看向刘占武。

刘占武只得介绍道：“这位就是蠡县齐大少爷。”

齐少臣说：“首先声明，我是在代表中华民国临时政府（1937年12月14日在北平成立的伪政权，又称“华北临时政府”），并非汉奸。”

赵广达阴沉着脸说：“是不是汉奸，你刚才说过‘彼此已是心知肚明’。此前，我已让刘占武回过话，赵某虽是一个粗人，不过除了‘义气’二字，还知道‘精忠报国’。”

齐少臣说：“只怕你想精忠报国，有人却要拿你祭旗，而且肯定已经在路上了。”话音未落，院内一阵骚动。

赵广达看向沈科长说：“贾先生（沈科长的化名），我大哥当年不仅信得过你，还肯为你赴死，如今轮到我的头上了，我觉得至少要信你一次。”

沈科长微笑道：“首先，你要相信八路军会誓死抗战；其次，只要你……”

刘占武打断道：“大队长，你不要听他灌迷糊汤！”

“占武，”赵广达垂下头说，“你留下，咱们还是好兄弟；走呢，那就好聚好散，不过以后别让我再碰上你！”

随即，院内的大多数队员收起枪，但仍有十余人持枪靠向刘占武，院外也悄然分成两队。

刘占武懊恼地一跺脚说：“不论怎样，我都会认你这个二哥。”他转而对齐少臣说，“齐大少爷，您先请。”

齐少臣说：“赵大队长，那就后会有期了。”随即，他匆匆走向院门，刘占武及院内外二十余人尾随而去。

杜子骏暗松一口气，快步上前给王福生解开绑绳。

“刘占武，你个狗汉奸，我早晚会毙了你！”王福生的骂声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