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截劫（1）

太行山，涞水县，1939年初。

拂晓，群山银装素裹，封冻的拒马河蜿蜒曲折其间。在沿岸的道路上，两组持枪便衣夹住一对男女青年，不过双方的枪口避开两人在互指，而且互不相让均没有退缩的迹象。

胡长顺挡在杜子骏前面，喝道：“郭振山，你想干什么？”

郭振山的身旁站着崔三，两侧还有十余名队员，对面仅有杜子骏、胡长顺及1名队员，因此，他底气十足地喝道：“少废话，先回答我的问话，你们要去哪？”

胡长顺说：“这是我们的防区，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

郭振山冷笑道：“挺进军的驻地在你们身后。”

胡长顺说：“我们在执行任务，哪管什么前后。”

郭振山的态度愈加强硬道：“带着2个学生去敌占区执行任务？我看你们是要去投敌！来人，缴了他们的枪！”

他们此时身处平西抗日根据地，具体在保定涞水县与北京房山区（时属河北省）交界的拒马河畔，该河又称涞水河，源起冀晋两省交界的涞源县，经易县至涞水县野三坡。一周前即1939年2月7日，在平西根据地八路军第4纵队的基础上，又合编冀东起义部队等，正式成立了冀热察挺进军，指挥部暂驻在野三坡北端的山南村。

若从地图上看，拒马河从野三坡继续东行是一渡至十渡，后于房山张坊镇岔出两条河道，分别流经定兴县、涿县（今涿州市）南下，再于新城县（今高碑店市）白沟镇重新**，最终汇入地处冀中的华北明珠白洋淀。

杜子骏、胡长顺要去的是房山张坊镇，从那里拐向东北途经云居寺，可达卢沟桥畔的宛平城，两地相距仅有60余公里，也就是说，急行军一天便可望见北平城。

反之，日伪对平西根据地实施突袭也很快捷，尤其日伪为了保证山海关内外的畅通，近期重点扫荡了冀东地区，并经平北推进到平西，形势对我方极为不利，这也是整编成立冀热察挺进军的主要原因。

至于杜子骏他们目前所在地，只因日伪的战线拉得太长导致兵力不足，所以无法长期占领而成为游击区，虽然5天后便是阴历年，日伪的攻势有所减缓，但仍可能随时发生小规模遭遇战，因此，在郭振山下达命令后，胡长顺和那名队员没敢硬抗，当下被崔三等人按住缴枪，却没有触碰杜子骏。

至于那一对男女青年，男生叫范希平，他不知所措地抱紧怀中的书包，一动不敢动。女生叫孟丹阳，她怒目质问：“杜子骏，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谁是八路军？”

郭振山说：“我们都是八路军，不过，他们要叛变投敌。”

杜子骏掏出路条说：“郭振山，你不要瞎胡闹，我这里有命令。”

郭振山一脸不屑道：“小老弟，你知道我们不识字，不过能认出你们要走的路。”

孟丹阳说：“回去是我提出来了，因为有重要物品要拿，必须回去！”

郭振山说：“你去哪里我不管，他，”他抬手指向范希平，“我要带走。”

范希平喏喏道：“我不跟你走。”

郭振山刚要瞪眼，崔三跨步插到中间恭敬地笑道：“那就由不得你了，嘿嘿。”

杜子骏确实有些为难，并且也确实不想回去，除了郭振山、崔三肯定要找麻烦，主要是因为若此去与敌人遭遇，那就极有可能人物两空。可是，看孟丹阳的态度是非回去不可，虽然郭振山只要范希平不要孟丹阳，但看范希平的态度是非跟随孟丹阳不可。

其实，杜子骏是临时受命迎接从北平转移而来的范希平，原计划并不包括孟丹阳，而且他在前天才首次来到平西根据地，主要任务是从阜平县护送一批军政干部，以充实刚成立的冀热察挺进军，因有带队领导无需他办理交接手续，只要按照直属上级军区敌工部沈科长的指示，将一封公函转交挺进军敌工部苏科长即可，而迎接范希平的命令正是苏科长下达。

那是在前天下午，苏科长外出执行任务尚未归来，所以，一身轻松的杜子骏特意到部队驻地观望操练。

杜子骏是在保定陷落前夕，即1937年9月13日加入满城县抗日游击队，在报到第二天，他便奉命与胡长顺赴涞源县执行任务，却被胡长顺的宿敌郭振山抓获、收留再追杀，他在慌乱中逃到驿马岭，恰好目睹第115师独立团首战伏击日军骑兵，至今已有一年五个月，他再未见过八路军野战部队。

只因在平型关战役后，第115师主力奉命南下增援娘子关，仅留独立团、直属骑兵营、随营学校，加之八路军总部特务团一部、地方工作团等不到3000人，以创建晋察冀敌后抗日根据地。其中，独立团的前身是红一军团第一师，并作为绝对主力驻防第一军分区，即保定以北的太行山区，包括涞源、易县、满城、蔚县，还有徐水、定兴（后移交冀中十分区），以及山西灵丘、广灵（后移交第120师所辖雁北军区）。

要知道，晋察冀军区后来发展至三十万大军，但除了陆续调来的红军干部，原为红军建制的只有上述第115师辖下部队，共计2000余人，加之1938年3月为了开辟平西根据地，从第120师调来的一个营（原属红六军团），当时划为晋察冀军区代管。

至于杜子骏，他先是入学由第115师随营学校改名的军政干校，后被沈科长调入军区敌工部，至今主要活动在第三军分区及冀中军区，即保定以南至新乐县的平汉铁路两侧地区，尤其他一直在执行秘密任务，甚至领命、复命都很少在机关驻地，而这个“很少”也是夜进夜出，以尽量避免与非工作关系人员见面，因此，即便后来收编、改编、整编的作战部队，他也多是耳闻作战捷报，但很少亲眼目睹。

此次，杜子骏是首次执行半公开的护送任务，而在平西根据地新组建的冀热察挺进军，其骨干班底是八路军第4纵队，即原属第115师、第120师的各一个营（邓华支队、宋时轮支队），因此，他好奇地观望着战士们操练。

忽然，杜子骏的身后传来喧闹声，他扭头看去是十余名拎箱背包的学生，显然是刚刚抵达根据地，见到整装操练的八路军后很兴奋，但被护送他们的便衣队员催促快走。

“子骏！”

杜子骏循声看向队尾，只见那人两腿泥水已冻结成冰，头戴放下护耳的棉皮帽，满脸的络腮胡须看不出面目。

“你怎么在这儿？”对方快步走过来。

杜子骏听声音才认出是胡长顺，他惊喜地迎上前说：“老胡，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