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投敌3

叶士祥在一旁插话道：“我建议你选择第二条路，毕竟你与齐先生有着姻亲关系。此外，你的妻兄杜辉虽然在保定育德中学任教，不过，他作为齐先生祖父的心腹还在保定商会挂名兼职，如今可谓是黑白两道通吃，想必也会给你更多关照。”

杨定邦不由暗叹对方的敏锐与机智，因为他曾是杜辉的单线联系人，杜辉则是比他隐蔽更深的情报员，目前，叶士祥与齐少臣一唱一和的主要目的，显然是要挖出杜辉及整条情报线。不过，叶、齐在谈话中至少透露出一个信息，即他们尚未对杜辉动手，除了势必会顾忌齐少臣祖父齐万盛的态度，想必主要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仅是处于对杜辉必然会产生怀疑的阶段。

进一步而言，杨定邦不仅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而且已经做出必须赴死的决定，虽然他的手枪被搜走，但为以防万一身上随时藏有毒药，只是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很难实施，何况他还有一件事要尽量在临死前办妥。

因此，他表现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说：“我来此就是要落实张总指挥的曲线救国，所以，并不在乎以身作则暂时投靠日伪。不过，你们对我的怀疑显然是一个误会。”

叶士祥说：“看样子，需要换个地方说话了。”

随后，杨定邦被押至村外的一个砖窑，其内已有7具被扣押干部的遗体。

叶士祥指着遗体说：“看到吧？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杨定邦脸上的微笑僵住，双膝一软瘫坐在地，齐少臣大惊失色跪地一把搂住他。

叶士祥上前掐住杨定邦的双腮，凑鼻嗅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说：“算了，没救了。刚才他说了什么？”

齐少臣虽然堪称心狠手辣，而且时常参与乃是带队执行武装行动，不过他与杜子骏的职责相仿，即便是武装行动也仅限策反、渗透、密捕及收集情报等，虽然迫不得已对打起来也会痛下杀手，但往往会凭借机敏的预判避免直接冲突，甚至为了尽量保密自己的身份，就连审讯也不会直接参与。

但相比而言，齐少臣与杜子骏的最大不同是，后者一直处于被扫荡追打的劣势，虽然基于工作要求不会直接参战，但毕竟要时常穿插往返于战区，因此，杜子骏曾亲眼目睹交战后包括日寇屠村的残酷场面，齐少臣则可以自主选择回避。

其实，齐少臣刚才看到砖窑内的7具遗体，他的心里就已感到不适，此时又见杨定邦必死无疑，而令其惊骇的除了口鼻流血，更因从小就对杨定邦非常熟悉，并且有着一定的感情基础。所以，在叶士祥的追问下，他一时未能缓过神来，只是仰头看着对方，似乎是在问：你刚才说什么？

叶士祥伸手把他拉起来，再次追问：“刚才在路上给了你们单独对话的机会，他说了什么？”

齐少臣这才说：“他只是让我转告杜辉，杜子骏已经六亲不认，让杜辉多加小心，最好是托人做些疏通，以免杜子骏伤人还伤了感情。”

叶士祥追问：“还说了什么？”

齐少臣尽快调整自己的状态，并尽量回忆当时的细节——

当时，在4名便衣的武装警戒下，叶士祥、齐少臣、刘占武押解着杨定邦悄然出村。

叶士祥说：“占武，你去看一下那边怎么样了，不要撞在一起搞得碍手碍脚。”

刘占武“嗯”了一声快步离开，十几分钟后，他又匆匆返回说：“他们还在争执由谁执行。”

叶士祥不解且不满道：“这么简单的事还争执什么？”

刘占武说：“他们和被行刑的人非常熟悉，不仅一起打过仗，有的还是同乡同村，都不想亲自下手。”

叶士祥骂道：“真是一群废物！走，带我过去。”

随后，两人快步向前而去。

杨定邦心里非常明白，叶士祥、刘占武离开肯定是在演戏，以便给齐少臣提供机会套取口供。其实，他此前已有预判，只是不清楚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因为对方不可能不经尝试就处死他，他若闭口不谈杜辉，反而会引发更深的怀疑。实际上，他计划在临死前尽量要做的就是谈杜辉。

“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杜辉？”杨定邦低声问。

齐少臣一副关切的口气说：“你就别操心他了，现在处于危险的是你。”

杨定邦说：“我既然选择走上这条道，早就把脑袋掖进裤腰带，并不在乎被你们冤枉死，只是要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思来想去只有杜辉了。”

齐少臣心中暗喜，顺势说：“我倒是能随时见到他，有什么话要带过去吗？”

杨定邦谨慎地问：“你们是不是在怀疑他？”

齐少臣当然知道这是智商和经验的短兵相接，也知道一概否认或掩饰的结果只能是败北，因此，他决定采取置身事外的站位与态度，以尽量拉近彼此的距离，进而令对方最大限度地放下防线。

他说：“您不能说‘你们’，而是叶士祥早就对他有怀疑，此前碍于国共二次合作才没有深挖，不过，在柴恩波部被你们打散……”

杨定邦打断道：“你也不能说‘你们’，打柴部的是八路军。”

“好吧。”齐少臣说，“八路军在打散柴部时，抓获了叶士祥的一位中统同仁，据悉已被押往延安，因此，他铁了心要一查到底。”

杨定邦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能再给杜辉添麻烦了。”

齐少臣需要把话题引向杜辉，他迂回说道：“其实呢，我祖父已经离不开他这个帮手了，你应该知道，河北民军一直在向我祖父索取军费和物资，就连目前在重庆的某些人也曾拿过好处费，所以，叶士祥若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也不敢轻易对他直接动手。总之，我刚才说过，处于危险的是你！”

杨定邦苦笑道：“我再说什么叶士祥也不会相信，只能听天由命了。”其实，他不动声色地强调“叶士祥”，而不是“你们”，就是要让齐少臣自认为，其置身事外的计谋已经得逞。

齐少臣一副黯然的样子说：“不论怎样，我会将您托付妻儿一事告知表舅。”他所说的“表舅”是指杜辉。

杨定邦说：“那就多谢了。此外，请你转告杜辉，杜子骏已经六亲不认，一定要多加小心，最好是托人做些疏通，以免他伤人还伤了大家的感情。”

齐少臣随之叹了口气，似是自然而然地问：“还有什么要转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