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谁是谁非

河口镇卫生院里，秦有仁已住了两天，每天输液。尽管能吃东西了，他还是不跟儿子说话。

秦根本将母亲叫来陪着老父亲，他坐车去了县城，找到陈干事。

陈干事详细了解了红垯公司转让农家乐的情况，又看了根本与公司签订的合同，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陈干事工作业务娴熟，熟悉政策、精通法律。他让秦根本看到了挽回损失的希望。

陈干事说，红垯公司与秦根本签订的合同是有问题的。

秦根本听了陈干事的指点，内心的激情又被点燃。他信心十足地回到河口镇卫生院。

根本告诉父亲，农家乐的事没有完，二十多万元的损失完全可以追回来。

秦有仁不相信，根本便把陈干事的分析说给父亲听。

秦有仁不是糊涂人，陈干事的分析有理有据，他也觉得这事还有戏，二十多万还可以要回来。

有了政府工作人员的支招，加之法律的背书，老人家精神重新焕发起来。饭也开吃了，话也开说了。

根本劝父亲再住两天院，秦有仁却一天都不想在医院呆了。于是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红火沟。

安顿好老父亲，秦根本直接来到红火沟最豪华的庄园——宁为海的家，协商解决农家乐的问题。

宁为海家在河边山下，院墙是红砖砌成的，方方正正，一栋米黄色的西式小楼，看起来很气派。

尖尖的屋顶，半圆型的窗户，还有带棱线的罗马柱，简直就是欧洲贵族的庄园。

根本进了院子，看到整个院子铺着青色的地砖，一辆轿车停在院里，还有一辆越野车停在车库。

院内粗大的银杏树树冠很大，枝叶并不繁茂，应该是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

宁为海的驾驶员小杜，将秦根本引进宁家客厅。

客厅很大，地砖明得晃眼。一套肥硕的皮沙发摆在色彩艳丽的地毯上，显得不是很搭。

客厅顶上悬着巨大而繁琐的吊灯，散发出黄灿灿的金光。客厅一角是旋转式楼梯，通往二楼。

宁为海坐在沙发里，抱着紫砂壶正在看电视。

那电视机是挂在墙壁上的，几乎占据了一面墙。电视里正在播秦腔戏《秦之声》，唱戏的演员跟戏台上的人一样大小。那不是在看电视，而是在看电影。

秦根本哪里见过如此豪华的家当，一时竟然手足无措。

看到秦根本进来，宁为海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说了一声：“根本来了，坐。”

秦根本在宁为海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小杜拿了一瓶可乐放在根本面前。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招待人不用倒茶，而是直接上可乐。

“根本，找我有什么事？”宁为海笑呵呵地说。

“二叔，福海农家乐的事，想跟你再商量商量。”秦根本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但是在宁为海面前，还是有些拘谨。

“农家乐早就转给你了，听说经营的不错。”

“二叔，你可能听说了，农家乐被扒掉了。”

“哦——”宁为海好像才知道一样，“怎么回事啊？”

“根据政府的文件，咱这农家乐没有土地使用证，未经审批，是不合法建筑，所以就扒掉了。”

“噢，可惜了。多好的地段啊。”宁为海喝着茶，眼睛多数时候是盯着电视，只在他说话时，才看一眼秦根本。

“做生意嘛，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赚。亏损也不要怕，年轻人，整好行装再出发。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二叔，咱当初签订的转让合同是有问题的。这损失不能由我来承担。”秦根本鼓起勇气把话挑明了。

宁为海将茶壶放在茶几上，仍保持着笑意，说：“根本啊，这是什么意思？合同已经生效而且履行。事情过去半年多了，怎么，你想反悔？”

“这合同……”

“这合同是双方自愿签订的。你不能因为自己生意没搞好，亏了钱，就来推翻以前的合同。做人要讲信用，做事要敢于担当。”宁为海反倒教训起秦根本来。

“二叔。福海农家乐转让的时候，你并没告诉我，没有土地使用证。说白了，你给我的就是违章建筑。对于这样的非法标的物进行转让，本身就不合法，合同法不保护这样的合同。”

根本能说出这样的话，是从陈干事那里听的。“标的物”、“合同法”这些专用名词，他也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

“根本啊。不要跟我讲什么合同法。”宁为海在沙发里挪了挪位置，“合同签完字，一家愿打，一家愿挨，愿赌服输。而且合同明明写着，所有风险自行承担。这风险也就包括农家乐被扒掉的风险。”

“二叔，根据合同法，标的物不合法，转让标的物的合同就是无效合同。”

“无效，说得有点轻巧了吧。”宁为海拿起茶几上的雪茄烟，点着抽了起来，“无效为什么不早说呢？你的老兵农家乐红红火火争钱时，你怎么不说合同无效呢？现在遇到麻烦了，反过来说合同无效。”

“当初，我们也不懂法。”

“现在就懂了？”宁为海说，“那你想怎么样呢？”

“合同无效，按法律规定，因合同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秦根本是在背台词。这些是陈干事讲给他的。

“返还？好啊。”宁为海说，“你把我的农家乐返还给我，我把你的四十万返还给你。”

宁为海明显是在为难秦根本。

“二叔你知道的，农家乐已经扒掉了。”

“扒掉了？你不能返还我的农家乐，我也就不必返还你的四十万。”

“即便农家乐还给你，不合法的建筑同样是要扒掉的。”

“那不一定。”宁为海又抱起茶壶，“如果农家乐还在我的手里，说不定它还在正常营业。”

“二叔，做人是要讲理的。你这样做……”

“根本，我当然讲理，也讲法。”宁为海不管说什么，脸上总是挂着笑，“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法律还规定，如果不能返还，或者没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农家乐已拆，不能返还。

但是富贵叔将那些财产折价，有十几万元。

我们可以把这十几万返还给你，你把四十万还给我。

或者折抵一下，你再给我退二十多万。咱就两清了。”

宁为海站了起来，在客厅踱着步子说：

“秦根本啊，你的账算得不赖嘛。可惜，在我这里不灵。我实话告诉你，农家乐早已转给你，它是死是活都是你的，跟我和红垯公司半毛钱关系没有。这时候还想反悔，还想要回二十万。你想多了。”

秦根本也站了起来，说：“二叔，你生意做得这么大，不会为了区区二十万，就不顾自己的声誉吧。”

“声誉？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宁为海说，“不管怎样，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补偿。你愿找谁就找谁。我还有事。”说着就要往外走。

秦根本跟着出了客厅，说：“二叔，实在不行，那咱就法庭上见。”

宁为海这时终于收起他的笑容，说：“年轻人，我愿意奉陪到底。”

说完，宁为海叫上司机小杜就往院外走。

根本无奈，只好离开了宁家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