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低价竞争

众人纷纷去找尤四福打探消息。

哪里来的客商，出手的价钱是多少，一共卖了多少钱？

杨老六的新闻发布会很快就召开了。

据可靠消息，为了解决红火沟的猕猴桃销售困难，红垯公司的宁总为大家伙介绍了一位山西客商。

客商已经与尤四福家谈好了，一斤一块五的价格，全部收购尤家的猕猴桃，大小都收，一个不留。这叫连园子清。

过两天，客商就派车来拉果子。

这个消息无疑像一颗炸弹掉进了公共厕所里，引起了轰动，也引起了公愤。

一块五一斤，这简直是把众人的心里价腰斩。听说徐家庄质量最次的猕猴桃也不止这个价。

边富贵和杨老六首先沉不住气，他们一边给根本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一边直冲尤四福的家。

到了尤四福家，边富贵劈头盖脸地质问：“尤四福，你的猕猴桃卖那么便宜，你这是要把全村的猕猴桃毁了啊？”

尤四福看着两位怒气冲冲的老哥，他并不生气，反而客客气气，又是递烟又是倒茶。

“两位老哥，红火沟分田到户几十年了，各家地各家种，各家种的东西各家卖，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

我地里的猕猴桃，我知道，质量不行，数量也不多，我也不指望它发家。能卖点钱就知足了。”

杨老六平时能说会道，到了关键时候，却说不出个道道来，只是急得说：“四福，这样不成，这样不成。”

“没啥不成，”尤四福说，“以前卖苹果，后来卖药材，大家不都是这样搞的嘛？”

边富贵说：“秦根本给咱搞的合作组，让大家协商一致，防止低价竞争。这个口子一开，外地客商来，就按你的价为基准，别的人可怎么谈价呢？”

“我也没参加什么合作组噢。”尤四福说。

“哎，你家尤虹可是报名参加了的。我家大梁还给你家地里干过活呢。”边富贵说，“你成天呆在县城，地里的树都是尤虹在照看。她一个当老师，能有多少时间，还不是大伙儿帮衬的干？”

不管边富贵和杨老六怎么样的态度，尤四福就是不急不躁：“这地是在我尤四福名下，不在尤虹的名下，她是公办老师，早就没地了。所以，这地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你，你，你不能不讲良心啊？”边富贵真有点急了。

“边老哥，莫动气。”尤四福说，“这怎么扯到良心上去了。我知道你那猕猴桃好，你好好卖，卖个四块钱一斤，我一点都不眼红。”

“尤四福，”边富贵气得嘴唇发抖，““你尤家过去艰难的时候，大家伙是怎么帮你的，你现在投靠了宁为海，就仗势不饶人？你的桃不能那么卖，你要那个价，全村人不答应，叫你卖不成。”

尤四福收起笑脸，说：“两位老哥，现在是市场经济，自由买卖。国家政策在那里摆着，我看谁敢阻止我卖桃。”

“好你个尤四福，你就是个臭泥鳅。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边富贵越骂越难听。

杨老六一看，再不走可能要打起来。他便拉着边富贵往外走。

刚走出屋子，尤虹从外面走了进来。

边富贵看到希望，忙说：“尤虹，你是个乖女子。你爸变了，你可要记得大伙儿的好。猕猴桃不能那么低的价格卖啊。”

“叔，你别急，我就是来劝我爸的。”尤虹喘着气说。

看得出来，她是急着赶路回来的。

尤四福从屋里走了出来。

尤虹说：“爸，咱家猕猴桃先不要卖。”

“你说晚了，我已卖了，定金都收了。”

“把定金退了，我说不能卖就不能卖。”

“这个家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做主。”尤四福说，“你这女子，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说完，一转身回屋里去了，他可能是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父女争吵吧。

边富贵对尤虹说：“好好劝劝你爸，一定让他大局为重，不能贪图小便宜。”

“知道了，叔。”

这时，边富贵的手机响起，是儿子大梁打来的。

大梁说，根本从徐家庄回来了，正在招集大伙儿商量怎么卖桃。

边富贵和杨老六连忙往秦根本家跑去。

到了根本家，那里已集聚了一屋子人，大家伙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有人在打听红火沟的猕猴桃行情，有的在抱怨来村的客商鸡贼鸡贼。

根本看到人差不多到齐了，便讲了他最近的情况。

徐家庄的桃子普遍比去年好，价格也有所上升，有的卖到四块五一斤。

他在徐家庄的承包果园，今年的猕猴桃已经卖了，比去年好，卖了十二万元。

大伙儿一听这数字，连连咂舌。

秦有仁叼着烟锅坐在角落里偷偷地笑。

“根本啊，”边富贵说，“你不能只顾着卖自己家的桃，咱村这么多果农可都看你呢。你不知道吧，咱这里的行情已经尤四福那个坏人给砸了。”

“尤四福是害群之马！”

“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

众人议论纷纷。

根本让大家静了静，他说起自己的看法。

从徐家庄回来的时候，他也带了一位客商来村里看了。

这些客商虽来自不同省份，但他们的消息灵通得很。

客商一到村上就说，红火沟的桃品质不好，一斤也就值一块五、两块。

显然，他是知道有人以一块五的价格，订购了红火沟的桃子。

根本带着客商把所有果园看完，客商说，好的园子，像边大梁家、秦根本家的，可以勉强卖到三块一斤，其他人家的，也就两块一斤。

根本这两年与不少客商打过交道，以他的经验，红火沟的桃子应该三块钱左右。好的三块五，差的两块五，但绝不会低于两块，那就成了没人要的次桃了。

大伙儿听了根本的意见，心里稍稍平静了些，惊慌的情绪得到了收敛。

有人说：“那就按这客商的价卖吧。”

根本说：“这客商只出了价格，但没有下订单。他还要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又不平静了。

秦根本再次作了解释，客商还会有的，不只这几个，大家要沉得住气。

他给金徐镇那边的熟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多推荐客商来红火沟，相信很快会有更多的客商来的。

有人提出，尤四福那样公然违背群体协议，怎么处置。

根本想了想，也只能说，买卖自由，确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边富贵怒气未消，他号召大家，我们如果不能阻止尤四福那样做，那就用唾沫星把他淹死。

秦根本回来后，给大家暂时吃下了一定心丸，可这丸药的药力只能管两三天。

三天之后，药力消散，大伙儿心里又毛了。因为连着三天，下了三天的雨，而且红火沟一个客商也没来。

有人担心猕猴桃会自动掉落地里，还有担心雨下不停，客商不敢进山来。

更有人传言，某一年，金徐镇的猕猴桃卖不掉，全倒进了渭河川里。

秋雨落在地上，更像是落在红火沟那些果农的心上。

他们个个手里捧着鸡蛋篮子，卖出去，就能换来钞票，万一不小心摔了，那可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