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智探监狱

第八章智探监狱

这天的中午时分，海顺子卖的报纸头版头条再次引起厦门市民的高度重视。“《海声报》最新资讯，警局忠告了，警局忠告了，同安最近老虎出没，警告市民当心安全。”

海顺子走着卖着，正好路过国民党厦门党部大门，一个警卫买了份报纸，边看边说自语：“老家又有老虎了……”

这个警卫不知道，他的长官此时正在他的老家查勘老虎动静。

王寒青一大早就带着队伍赶到了同安小厝山坟场。

乡公所的阿毛早就在那里等候着，然后带着长官一起走到了几个坟头旁，王寒青仔细地查看着现场：“阿毛，你听到的枪声大概在什么地方？”

阿毛身子转了个圈，用手指着前面那块地，“大概就在这一块吧，太远了，我也听不清楚。”

王寒青不厌其烦地在这块坟场转啊转，想找到些有用的遗留物，比如弹壳弹头什么的。可惜没有收获。但这地方显然是被很多人踩过，虽然经过整理，可有些脚印还依稀可见。

王寒青带人在附近转悠了一天，没有任何收获，天快黑了他下令收队，临走时问：“阿毛，这几座坟是什么时候安葬的？”

“去年底吧，这儿埋的人好像是一大家子的，先是有个大人得伤寒，后来传给家人，死了几口。这几天他们家里亲人、亲戚都会来的。”

王寒青来之前做过功课，阿毛所说基本属实，去年底这里的伤寒泛滥曾经让政府心有余悸，缺医少药，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好在伤寒只在此地传播一阵，据说有些家的人死绝了。“哦，谢谢你，如果有新情况，直接打电话给我。”

他身边的副官荆一山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阿毛。

“好的，长官，有情况我一定立即报告。”

王寒青往汽车跟前走去，荆一山又从皮包里拿出几个银元，递给了阿毛。

“这是长官的奖赏。”

“谢谢长官。”

在回城的路上，王寒青心里一直嘀咕：这枪声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共*党要干什么？起义？他们没有人和武器啊！刺杀？共*党不屑于干这等事。劫人，这鬼地方也不值得他们大动干戈呀？

王寒青几乎猜到了共＊党的目的，可万万想不到，共*党的具体活动，其实在他的鼻子底下。

此时，在曾厝垵仓里社阿淼叔家里，地下党的一个会议正在进行。

厦门曾厝垵仓里社阿淼叔家里，**福建临时**召开破狱战决策会议。罗副**看看涂委员、朱先秦、阿淼叔、阿城等人，拿出一个小纸片，“这次劫狱行动，我们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今天开会要研究两大关键问题：一，把同志们救出来后准备从海上撤走，撤往哪里去？二是破狱战斗的细节。”

涂委员接着问道：“阿淼叔，船准备好了吗？”

阿淼说：“准备好了，船老大是预备党员，为了以防万一，他把他表弟的船也弄过来了，表弟是积极分子。”

涂委员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粮囤处，拿碗淘了一碗米，走到桌子边，用米粒在桌面上撒了一个简略厦门地图，在大海位置上放上了一个小茶碗。

“……假如这是那条船，我们把人救上船后，先向南20公里，再向西即可躲过南炮台，到达南鼎山下的港尾，在那里修整后，就可以去闽西南革**据地了。”

众人一看，基本都不言语，心里面都在拿捏这个方案。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朱先秦提出了疑义：“我们对那个地方进行了两次侦查，港尾是国民党统治区，如果几十号人都藏到那里，太扎眼，国民党肯定会派军队搜捕，南炮台驻军更是很快就能赶到。一旦被发现，我们就可能伤亡惨重，所以这个方案我不同意。”

阿淼叔接话道：“嗯，说的是，要是那样，我们这次劫狱白折腾了，还要搭上好多同志性命，我也不同意。”

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发言，罗副**与涂委员对视了一下，“涂委员，你看呢？”

涂委员没有马上回答，思考了片刻之后，他把刚才那个大米地图上的船头掉了一个个，用米抛了一个大弧线，然后说：“如果船向东南走呢？……然后再绕着厦门岛的海岸线往北走，到达同安的彭厝、衍厝、林厝一带，敌人就找不到了，我们在那儿休整后，再绕道去闽西革**据地，虽然要多走很多路，可安全……我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那一带农**动开展得比较早，群众基础也较好，当地基本已被地下党控制；再者，同安不是前往闽西革**据地的方向，我们往这里转移，也出乎敌人的意料。”

朱先秦听完微微点头，不过又似乎想起什么来了：“涂委员，我们最开始的射击训练就是在那儿，当天晚上乡公所的乡丁就向厦门警局报了警。幸亏内线首先得到情报，后来我们才改到美人山、天马山一带进行训练。”

罗副**一听，很惊讶：“哦？有这等事？怎么没有听到汇报。”

朱先秦补充说：“后来，国民党部特派员王寒靑亲自跑过去一趟，勘察靶场，幸亏我们把现场收拾的很干净。”

哪知涂委员听到这里，反而高兴起来，他一拍大腿说：“好，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了！我们救下来的人就到那里去，杀他个回马枪，既然是王寒靑检查过的地方，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罗副**说：“嗯，我同意涂委员的意见，出奇制胜，无中生有。我让那里的地下党把嫌疑人都控制起来，等行动完成了再把他们放出来，这不更安全了。”

涂委员说：“好——，落脚点我们就这样定了，请大家举手表决……”

哪知罗副**又拦住了涂委员：“慢，我们表决前，是否还要争求一下监狱里同志们的意见，这样可能更稳妥。”

朱先秦说：“现在监狱里的同志们已经知道了组织上正在营救，我想他们会积极配合好的。”

涂委员说：“嗯——，不过，我们还是要让他们知道细节”

“好吧，我再安排一轮探监。”说完朱先秦就急匆匆地先走了。

……

厦门思明南路451号，是思明县监狱。

这个监狱历史悠久。乾隆29年，也就是17**年，福建按察使朱珪奏请在厦门设监狱，理由说了一大筐，核心是：厦岛乃台湾通内地之门户，岛上同知以“稽查弹压”为责。本地重犯好办，抓了就可审，审了就可判。台湾押来的犯人就麻烦，要先移交厦防厅查收，再由县转省。厦门距县远，距海近，厦门没有监狱，既要派大批差役、营兵来看护，费钱费人，还要防止这些犯人从海里逃脱。如果在厦门设立监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乾隆皇帝审阅后，批曰：“依议，钦此。”

乾隆30年（1765年），厦门同知黄彬在海防厅旁始建监狱，设有牢房14间。

到了嘉庆18年（1813年），同知叶绍棻根据需要，又重修监狱。由此，一直到宣统年间，基本框架没有变化，只是名号多次更改，先是由“厦防分府署监狱”改为“押管所”；宣统2年（1910年），大清实行“新政”，思明监狱改名为厦门商埠地方审判厅牢狱。

1912年，民国初期，厦门设思明县时，这个监狱改为思明县监狱。

思明县监狱位于厦门市西南面的厦门港，竖长方形平面布局，大致呈南北走向。向东，不远就可到达南普陀寺和厦门大学，地势较为平坦；向南，比邻沙坡尾，距离大海也就大约半公里，其间夹杂厦港民区；向西，是旧厦门的闹市区，现今是中山路一带；向北，紧靠鸿山，距鸿山陡峭处仅百米，与旧思明县政府一墙之隔，地形复杂。

民国时，这个监狱设有监牢三座、刑讯室一座，周边铸有高4米的砖砌围墙，狱区占地面积近700平方米，建筑面积493平方米。监牢墙壁是单层的砖、石、木结构，密梁双折坡布瓦顶。

这天一大早，思明县监狱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人。

首先是老安带着一个年轻人，挎着一个破筐，叽叽歪歪地来到了思明县监狱。

这年轻人是个二傻子，走路有点瘸，眼睛还斜视，身上衣服特别腌臜，臭气熏天，他们一到监狱门口，就被狱警拦住了。“干什么的？这是大牢，要饭到一边去。”

老安唯唯诺诺地凑上去，对狱警说：“俺知道这是大牢，我带着我这傻外甥来看他爹，这几天总闹着要见他爹，实在没办法，请老总开开恩。”说着话，老安塞给了狱警一张钞票。

这二傻子叫做褚超，共青团员，地质专业的留学生，今天他负有重任，就是要侦察完毕之后把监狱地图画出来。好在他在大学里演过话剧，今天他就临时抱佛脚开始演戏，假扮成二傻子，智闯监狱。现在他不管不顾地拉扯着老安就往里面走，狱警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拿出哨子准备报警，又拔出了手枪，恶狠狠地问道：“站住，你爹叫什么名字？”

这褚超回头看看老安，嘴巴哆嗦着问道：“啊，唵爹……谁？”

老安看着狱警点着头说：“老总，你看，他话都说不全，他爹叫刘乾和。”

狱警闻听，笑笑说：“哦，就那个什么部长，儿子都这样了，闹什么革命呢，去吧。”

老安带着褚超顺利地进入了监狱，路过狱警身边的时候，褚超身上的臭味让这狱警极度不可忍受，他赶紧躲到了一边。这褚超东摇西晃就走错了道，跑进了监狱办公室，正在办公的狱警一看，进来了一个二百五，大声骂道：“他妈的，瞎跑什么呢。”

狱警不仅大骂，抄起旁边衣架上一条皮带就要来抽褚超，褚超傻乎乎地不仅不躲，还一个劲地往他身边凑，身上的臭味让狱警憋不住，就站在那里躲着、骂着干着急。

老安赶紧跑进来，对狱警说：“老总，别生气，这孩子傻。走了，走了，你爹在里面呢。”

老安和褚超跑过第二道大门后，没有去关押刘乾和的牢房，又跑到了对面的院子转悠。这个院子是狱警们的生活区，此时有个狱警正在院子哼着小曲看小人书，还有几个人在打牌。

正打牌的狱警小队长突然看到进来两个陌生人，拿起警棍就要过来打人，哪知褚超抢上去抱着小队长，一个劲地叫他“爹，爹……”。

这小队长被褚超的臭气熏得简直要吐了，他拼命挣开褚超的搂抱，一边用手忽闪着嘴巴，似乎要把臭味赶走，一边大声骂道：“哪儿来的疯子，谁是你爹？二丁头，你他妈的赶快把他们弄走。”

二丁头赶紧跑过来，也顾不得褚超的臭味了，一把拉住他往外面拖，一边看着老安，骂道：“你他妈的，快把你这个疯子外甥弄走，否则老子把你关牢里去……”

“是是是！”

老安赶紧上来，又是打，又是哄的，好不容易才把褚超弄到了接待室里。

刘乾和老早就听到监狱今天熙熙攘攘地热闹，不知咋回事呢，又突然被提出来心里就纳闷起来，问狱警：“今天提我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刘乾和到了接待室之后，看到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以为认错人了，正要扭头回去，哪知老安大声说：“姐夫哥，才两个来月你就瘦成这样了，你看你这个傻儿子非要来见你，没办法我带他来了，你丈人上个月去世了，没钱，啥也没有给你带啊。”

“丈人上个月去世了”是一句暗语，刘乾和马上意识到这是组织上派来的人，他马上回应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孩子，咋还这么臭啊！”

在一旁监视的狱警一看是这个倒霉**的儿子，实在受不了褚超的臭味，就走出房门，把门带上了。“你们快点啊，10分钟会见啊。”

“谢了，老总。”老安赶紧回话，然后看看窗外，确信安全，就说道：“刘部长，这是褚超同志，这次来主要是摸清楚监狱的结构，并和你们商量营救方法，以及出去后隐藏的地方。”

刘乾和说：“好，我来介绍一下监狱的详细情况。”

短短5分钟，他们已经把详细情况做了交流。

……

临近中午，思明县监狱来了一个女人，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曾厝垵仓里社的阿荣嫂今天受命到监狱来探监，她是一名预备党员，作为后备交通员，已经完成过20多次任务。别看是村姑，她聪明细心，机智豪爽。涂委员给她进行了一天一夜培训，今天她就登台亮相了。

她到了监狱门口，兄弟长兄弟短的，一会儿功夫快把看门狱警聊成了兄弟，几乎要认了姐弟，她送了他20个熟鸡蛋，很顺利坐到了会见室里，等着狱警给她提人。

正剧就要开始，毕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阿荣嫂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正紧张呢，一个高个子男人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湖南籍的红军胡排长，去年在反围剿战斗中负伤被捕，在这牢中憋屈的难受，要不是后来刘乾和等人的规劝，他早在暴力越狱，那后果只能是个死。现在狱中有了党组织，他活泛起来，期盼着早越狱早回部队。

今天他被提出来，说是有人探监，心里很纳闷，进来后，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更是疑惑，可冷不丁却被这陌生女人吓了一跳。

“你这个山伢子啊，放着下海捕鱼好营生不干，偏要去当什么红军，这下好了，被抓住了吧，呜呜呜，这以后怎么办呢，呀呀呀。你说啊，你说啊，孩子怎么办呢？呜呜呜呜。”

阿荣嫂打这个人进门，就确认了他就是胡排长。就马上冲上来，对着他又捶又闹地大喊起来：

阿荣嫂就这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喊着，骂着，看守看着别扭，就把门一带，出去了。

胡排长开始被整懵了，想把这女人推开，转念一想，她的话里好像有玄机…又想到老邵提醒大家，组织上近期肯定会来联系，就不再动弹了，任她折腾。

阿荣嫂见看守出去了，突然压低声音说：“湖南同志，劫狱头一天，组织上会给你送来一把短刀，藏在食物里，请你发动能够战斗的同志配合我们……”

说着话，阿荣嫂从衣襟里掏出来一个小纸条，交给胡排长，又大声喊起来：“你这个短命鬼啊，什么时候让雷劈了你啊……”

胡排长一看组织上有如此大胆的计划，今天这位女同志如此智勇双全，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好，明白了，请转告组织，我牢房里有三个人可以战斗，其他牢房也有战斗员，狱中组织会…”

说着话他的余光看到门动了，就大声骂道：“臭娘们，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

阿荣嫂一听这话，更加大声地骂道：“没良心的啊，孩子你也不管了。我这辈子咋这么倒霉啊，呜呜呜呜……”

看守进来了，看到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在那里骂架，就恶狠狠地说：“他*的，都给我住嘴，这脏婆姨，滚！时间到了。”

阿荣嫂只好骂骂咧咧地跟着看守走出了会见室。

……

厦门的春天很妖娆，九里香、茉莉花、夜合花、郁金香，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似乎提前约好了，一夜之间都生机盎然起来，第二天就变成一片繁芬的彩绿，姹紫。花，竞相开放，草，绿郁葱葱，似乎就是春的盛典。

同安美人山，一到春天，更像一个初春的少女，有参天大树的妖冶，也有无名小草的温馨，还有开满山坡的各色花朵，艳丽非凡，把一个本是贫瘠的山梁，装扮的富饶膏腴。

同安这地方，别看小县，历史悠远，人才辈出，不说那宋代理学家朱熹在梵山寺、梅山寺留下的墨宝足迹，就说这民间医圣吴夲、理学名宦林希元、一代直臣洪朝选、民族英雄陈化成、语言大师卢戆章、旷世奇才辜鸿铭、华侨旗帜陈嘉庚、妇产科专家林巧稚、著名化学家蔡启瑞、乒乓球世界冠军郭跃华、原交通部部长彭德清等，哪个不是响彻云霄的大家名人？

当然，民国时期的同安，有些名人尚在成长中，倒是同安的山水为地下党的重要行动提供了有力支持。

这天，在同安美人山上，有一个临时凑合起来的靶场，地下党行动队员的军事训练转到这儿继续进行。

今天的军训科目是步枪射击，肖锋在行动队员前面，以标准姿势卧倒，然后一边示范，一边发出口令“卧姿—装子弹”，然后上膛，瞄准，但他没有射击。

朱先秦看到一切正常之后，向阿淼叔发出信号，阿淼叔又带着人燃放起了鞭炮。

肖锋这才瞄准简陋的靶标，“啪啪啪！”三枪过后，他站了起来，又用标准的立姿，把枪托起，嘴巴里喊道：“立姿—装子弹”，“啪啪啪！”打了三枪。关键是，他每一次的三枪射击中间，都会有两次拉枪栓、子弹上膛、射击的动作，这些动作肖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射击停下来后，靶标那边的土坑里爬出来一个人，临时报靶员小康对着靶标看了一会，用手指头向这边比划，大家一看，又鼓起掌来。

小康报的靶标是4个10环，一个9环，一个8环。

肖锋把枪检查了一下之后，走到行动队员跟前：“老安，还是你先来吧。”

老安也学着军人姿势，有模有样地立正说：“是！”

老安略带滑稽的站姿，引得大家哄地笑了起来。

肖锋把步枪递给老安，教他怎样托枪、端枪、肩枪、背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