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埋枪

如今，王斌成了“川娃子”身临其境，与活生生的西路军战士在一起。

??“伤员”突然吃力的站起，一支手柱着枪，一条腿蹦跳着跳到院内墙角的一颗低矮的柳树下，把枪靠在土墙上，用一支手掰了根柳枝，慢慢的蹲着坐下倚在墙根，拿过枪，费力的取下刺刀，用刺刀削着柳枝。

王斌不知道“伤员”削柳枝干什么用，看到院内其他人或靠在墙上，或躺在地上，或闭眼睡觉，或眼晴盯着一个地方在想着什么。大家可能好长时间没吃东西，显得都没气力，都不想耗费力气，节省体力晚上出城赶路。王斌感到越来越冷，摸摸身上的衣服，里面似乎是件薄薄的棉衣，拿下帽子一看是皮帽，里面有羊毛，而再看老班和“伤员”都是单帽，“短发女生”和自己一样，“九军战士”没有帽子，双手不时要捂捂耳朵。

?“有人。”是老班极低的沙哑声音，大家好像下意识般的抓起了枪，只有王斌一动不动看着大家。

?果然从豁口处进来一人，朝外面张望了张望，才放心进来。

?“可找到你们了。”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小伙。

?“你是本地人？”老班可能听口音听出来的，王斌也听了出来。

?“嗯呐，扯古就是昌县人，都叫我二楞。半个月前刚参加的红军。马回回打进来，队伍撤退时，首长让我们愿意留下的留下，哪个愿留，留下等挨砍啊。我就回去安顿了一下娘和媳妇，回来就找不着队伍了，我急的偷偷的到处找啊找，连犄角旮旯里也找，还找着了，再的人呢？”毛头小伙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

　?“你有媳妇了？”“短发女生”问。

　?“嗯呐”

　?“下娃了吗？”老班问。

?二愣揺摇头。

　 　“回去下娃去。跟上我们不定就没了。你得留个后。”老班认真的说。

　 ?“怀上了。”看到大家都笑了，二楞也认真的说：“我要革命，革命才能有好日子，才能不被东家半夜三更叫起来去南山上放羊。还能去打鬼子。你们不都这么说吗？”

　?“有觉悟。赶上我这老兵了。”老班笑着说。

　? “你们真会找地方，这是风水宝地啊。”二愣院子里转着看一圈，院子很大，有荒废的花池，种着几颗柳树、杏树和果树，房屋已倒踏塌，像是被拆除推倒的。

　 ?“这是穆家的老房子。听我老爷子说，这穆家有神仙罩着，当年马回回‘尕司令‘**时，全城一千多号人被砍杀，各家几乎都被砍被抢，我爹也被杀。只有这家马匪没敢动一丝一亳。后来，这家人全搬走了，留下空房空院。”二愣边看边说。

?王斌看到“伤员”把一根柳枝削成了一支步枪的形状，只是只有一根食指大小。

?“你手真巧，为什么削把枪？”“短发女生”凑过去看。

?“给他还在娘肚里的娃搞的。他好福气，竟把卫生队最漂亮的女娃搞了。”老班笑着说。

??“一般般。我想肯定是个男娃，再有个把月就生了，到时见了送给他这把枪。”“伤员”憧憬着。

??“这地得离开，马屠夫罩的地方不能多待。”老班突然说到，又看着二愣说：“新兵蛋子，老兵交给你个任务。你留下，找个地方，把伤员和女兵藏起来。”

??“什么，让我们当逃兵，我不同意。”“短发女生”喊道。

??“我死也不留下，你难道不让我见我儿子吗？”“伤员”气愤的说。

??“只有好好活下来，才能见到。这是疏散隐蔽，不是逃跑。现在我说了算，我是老班长了，你们都是小兵尕子。”老班口气坚定。

??“不行，我不留下，我要找队伍。”二愣倔犟的说。

??“一切行动听指挥。老子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老班一脚把二愣揣倒。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就让我跟你们走吧。其实，我们向西走个几里地，有个陈家寨，那儿有我姐夫，他可以领这位姐和哥，到北山窝里的毛卜喇躲起来，马回回绝对找不到。”二愣坐在地上，委屈的似要哭出来。

?“就先依你说的。”老班一把拉二愣起来。又回头对“短发女生”温和的说：“你去照顾照顾伤员，不行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得柴烧。好了，现在我们往北走，找离城墙近点的地方先待着。”

穿越来的王斌想告诉老班，这尕司令马仲英和现在追击西路军的马步芳是水火不容的，而且马仲英此时已投靠苏联，正计划在**接应西路军。但告诉也无益，老班肯定不信，既便信了，也坚信曾经**的刽子手也绝成不了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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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在前面领路，老班随后，“短发女生”搀着“伤员”跟着，“九军战士”和王斌殿后。小心翼穿过几条巷道后，来到城墙边的一处荒废的院子里。

?“我和你去城墙边溜溜，其余人待着。不带枪了，没子弹，带上没多大用舍。”老班拍拍“九军战士”的肩膀。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一条土道，来到一处较低的城墙下。

?王斌也悄悄跟了去，好奇呗，能穿越的人都好奇。

?三人爬上了城墙，趴在墙头上。墙外一片开阔，近处是一块块犁过的耕地，运处是一片戈壁滩，滩上可看到一座塔，塔下有条河，河水平缓的流淌。在河对岸，隐约有十几个背枪的人骑着马在转悠，是马家军。

?“看，那儿趴着一个人，像是我们的人。”“九军战士”指着十米远的一个地方低声说道。

?“是红军。一动不动，可能已牺牲了。他手里还抓着一条枪。我过去看看，如果人没了，枪也得拿过来。”老班说着就要下去。

?“九军战士”一把拽住他，说：“我去，一旦有个好歹，你是首长，他们还得靠你。”说完就跳了下去。

?王斌看到“九军战土”猫腰靠近趴着不动的人旁，摇晃了几下那人，见已无声息，要掰开那逝去的人抓枪的手，可以看到怎么也掰不开，费了一些时间和气力，才拿枪在手，猫腰往回返。

突然，河对岸的马家骑兵像发现了这边动静，有两骑淌过河向这边奔驰而来，并举起了枪，“砰”的一声枪响，“九军战士”倒下了，王斌心一紧。但看到他又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吃力的拖着枪往这边来，还有数十步时，他猛地一甩，把那支枪甩到了城墙这边。“砰”的又一声枪响，他又倒下，马家骑兵已到他跟前，围着倒下的他转了两圈，忽然，他又艰难爬起来，大声笑着。

马家骑兵抽出了马刀，用力向“九军战士”砍去。王斌条件反射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到两骑马匪摇头晃脑远去，其中一人高举马刀，刀尖上挑着一个人头。

?王斌想吐，但听到一沙哑的声音低声吼道：“不能开枪，你想把这帮畜牲引来吗？”老班握紧拳头狠狠的砸了几下城墙。不知什么时候，二愣也爬到城墙上，俯身举着枪喵准了马匪，抠动了板机，却是一声空响，只听他哭着说：“没子弹，没子弹，我知道没子弹，我就是想打狗日的。”

?“快撤，这帮畜牲还会来的，叫上伤员他们，原路返回穆家大院。”老班果断跳下城墙，捡起那把“九军战士”甩过来的枪。

?三人跑进院内，绰起枪，拉上“短发女生”，背上“伤员”跑出院墙。老班一边背着“伤员”跑，一边喊着：“枪不要落下，一条也不能少。”

?跑回到穆家大院，放下“伤员”，老班端枪在豁口处站立。大家也做好战斗警戒准备，约莫过去了十几分钟，不见任何动静，大家才放松下来。

?老班斜靠在墙上，招呼大家聚扰在他周围，沙哑的嗓音凝重的说道：“同志们，刚才又失去了一位同志。今晚我们要想办法离开昌县，向西追赶部队，分散行动，拢在一起容易暴露，要避开大道，穿村过庄走。尽量晚上行路，白天睡大觉，睡觉也莫睡死了，把眼珠子挣大哈。还有，把所有的枪归拢起来，找地方埋了。都没个子弹，提溜上个杆杆干啥子哟。数一下有几条枪，一、二、三……九条枪。就埋在这院子里，二楞不是说这旮旯是风水宝地么，就埋在这。”

老班首先将自己和“九军战士”收拢的步枪放在地上，包括“九军战士”用命换来的那支枪，然后看着大家。“短发女生”将自己的枪摸了又摸，然后咬了一下嘴唇，把枪和地上的枪放在一起。“是十条枪。”“伤员”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柳枝削成的食指大小的小木枪，看了又看，果断的放进手中步枪的枪管里，交给“短发女生”，让她与其他枪归拢在一起。王斌也把自已，不，是“川娃子”的枪小心放上去。就剩二愣的枪了，大家都看着二愣。

二愣也看看大家，就是舍不得手中的步枪，向老班央求道：“我的就让我扛着吧。没子弹，可以拚刺刀啊，我还没拚过刺刀，就让我有机会与马回回拚一下吧。”

　 ?“人家高头大马，有长马刀，一枪摞倒你，你咋的个拚？不行，一条也不能少，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别磨蹭了，把枪放进来。”老班催促着。

?二愣还是依依不舍把枪放下来，但不甘心，还是嘟囔：“埋了，不可惜了？塞地下生锈，也不让用。”

?老班没吭声，而是朝院内踅摸了个遍，然后指着墙角的一颗柳树，对二愣说：“去，折十几根柳条来，粗点长点。”

?二愣不明白折柳条干啥，但还是过去撇了。

老班拿起一支步抢，卸下刺刀，递给“短发女生”说：“藏好，要落敌人手里，你该晓得怎么做。”

然后又拿起一支枪，卸下刺刀抓手里，走到院子东墙边，用刺刀戳地，戳一阵挖一阵，“短发女生”和王斌也去效仿。

二愣撇好了柳条，放枪旁边，也取刺刀挖坑。

半米深的坑挖好后，老班将刺刀重新安好，然后一支一支将枪埋进去，盖上土，再将柳条栽在一边。

?“留个记号。等以后打回来，能找到。再用这批枪杀敌报仇。”

?“我们还能回来？”二愣将信将疑。

?“能，一定能，回不来埋枪干啥子。”老班斩钉截铁的说。

?“当然能，十三年后，解放军西北野战军解放了兰州，一路向西，击溃了马家军，解放了河西走廊，直至**，**司令下令不接受马家军投降，彻底消灭马匪。随后全中国解放，新中国成立。”王斌激动的说。

　?“哈哈，川娃子，成半仙了，这话我爱听，我就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们的血没有白流，我们的头没有白断。”老班高兴的过来捶了捶川娃子的肩，王斌的肩，又不解的问：“这解放军又是哪个军？哪部分的？”

?“就是现在的红军。以后又是八路军、新四军，抗击日本侵略军的中流砥柱。”王斌真想把后来的革命伟业和新中国建设成就都告诉他们，但他感到头开始痛了，说得越多痛的越厉害，或许是他违反了穿越古今的规矩，这是对他的警告，未来不可泄，历史轨迹不可改。

“娃子半仙，说说我们五军会怎么样？”“短发女生”又似玩笑又似期待的问。

王斌顶着剧烈头痛，告诉了她：“红五军在高台全军覆没，董振堂军长和杨克明政委壮烈牺牲。”，王斌没说马家军割了董将军和杨政委的头颅，向蒋介石邀功请赏。

?“短发女生”愣在那里，良久对老班说：“我要找我的部队，死也要和战友们死在一起。”

?“瓜娃子咋又胡咧咧了，乌鸦嘴，禁不住夸嘛，你还信了？都死了，谁建设新中国，对不对？”老班看着王斌说。

?“你就是看不起我们女人，以为女人就是怕死。新中国由我们的后人建设去，我们要革命，去战斗。”王斌从没看过女人发这么大火。

?“没有女人，哪来我们的后人舍。好啦，我大小也是班长，我的命令连个屁也不顶吗？”老班也发火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片寂静，已是夕阳西下之时，一轮红日映照出红彤彤的云彩。

??“川娃子，你那个手什么机的上的照片里的那个姑娘真是漂亮，比我们镇上的地主小姐还靓，要是我们的女儿以后都能那样漂亮、快乐和幸福，我们也值了。”老班打破了沉默。“喂脑袋喽，吃饱了好出城去革命舍。”他从干粮袋里摸出点包谷面馍，掰成两块，给“伤员”和“短发女生。”

两人都不接，惹得老班又发火，“爪子快伸出来拿着舍，我胳膊都举困喽，难道还让我喂不成。”

两人只好接了。“短发女生”问：“那你呢？”

?“我有喝的，喝西北风，以前老说喝西北风，从没喝过，现在到了大西北，还不好好喝一哈子。”老班脸上挤出点笑。

?“我去弄点吃的去，本地人么，弄吃的还是容易些。”二愣自告奋勇的说，说完便出了院子。

?但二愣很快又回来，紧张地说：“马回回骑兵来了。”

?“隐蔽。”老班喊道，召呼大家隐蔽起来。

?果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去把他们引开。我还有武器。”二愣从口袋里掏出了弹弓和小石子。

??“回来，别逞能。”老班低声吼道。

??“到陈家寨找我姐夫，他叫陈有义。”说完，二愣子出了豁口，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拉满弓，打出石子，然后向相反方向跑去。

??“正月里大来二月子小，人人都说王哥好。王哥装了活生旦呀，引诱姑娘耍人才。你耍人才我不爱啊，一心想走西口外。西口外啊地方大，银子好挣难回家。”

?昌县黄昏的天空中，飘荡着昌县的小调，二愣的小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过，数十骑武装骑兵从豁口处闪过。

?“砰”“呯”枪声响起。

?“三月里来三清明，我的王哥上新坟。人家上坟成双对，王哥上坟一个人。”

?“红军万岁！”

?“好样的，新兵蛋子。”老班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对大家说。

?夜幕降临了。?突然，炮声四起。

?“敌人要离开昌县，向西追红军去。惯用的招术，离开前，**清一下城，也吓一哈老百姓。”

?老班正说着，一发炮弹在近旁呼啸。老班扑向王斌。

?王斌眼前一片黑暗，似乎听到沙哑的声音“出城去”，一声巨响后便再无声响，王斌似在黑黑的虚空中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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