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审讯室（一）

力量失衡，廖无畏一个后仰，人拖着皮箱就向楼下栽去。李遮阳眼疾手快，一把将廖无畏的一只手抓住，这才让廖无畏避免了栽下去的命运。

“这就是你他妈说的一箱子金条？！”

廖无畏暴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可即便是暴怒，他依然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屋外的什么人听了去。

李遮阳展开了还击，“可你也没信啊。”

“我没信？！我没信我他妈会用那么大的力气？！”

李遮阳嗤道：“这你都信？一皮箱金条这条街都能买下了！这家主人真要有这么多钱，还会住这个破地方？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局里来的。”

廖无畏瞪着李遮阳，“逗我是吧？行，你有种，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说完，廖无畏把手里的皮箱往天花板上一扔，捡起掉在天花板上的电筒，扶着梯子向下移去，因为腿还在打颤，廖无畏下移的速度并不快。

“喂，和你开玩笑呢。”

小声叫喊廖无畏一声之后，李遮阳冲着向下移去的廖无畏小声说道，“是我让林长官留下你们两个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中间有内鬼！”

再有一步脚便落在了地板上，廖无畏却停了下来，一看就知道是在等着李遮阳给出内鬼是谁的答案。

“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吧！”李遮阳腹诽道。

“答案应该在皮箱里。林长官肯定不会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李遮阳说道。

廖无畏仰头看向了李遮阳，“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是相信我，是相信林长官！让你们留下来的是林长官，不是我，我只是建了个议。”

李遮阳话说完，廖无畏又踩着楼梯上来了，一声不吭的提起放在地板上的皮箱，下到楼梯半腰上，递给了在下面等着的刘百星。

两只皮箱送了下去，李遮阳这才从天花板上下来，然后廖无畏、刘百星两人一人提只皮箱，三个人下楼出了门，沿街走到了天灯巷巷口，上了停在巷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廖无畏开车，刘百星坐副驾驶，李遮阳守着两只皮箱坐后座，车开出，驶向了几十公里外的龙隐镇。

黑色轿车驶过这条街的那处弯道，停在弯道处一辆黑色轿车里，山城特别行动组第一小组组长杨忠武随即下达了行动命令，随即，那些隐藏在各个暗处、早已将天灯巷围得水泄不通的军统特工，扑向了各自的目标——那些已经人去楼空的屋子。

一栋屋子一个行动组，一组三到五人，他们将扮演的是农夫的角色，等着撞上树根的只兔子——那些前来取电台的日本情报人员。

日本情报人员会不会来谁也不知道，就好像兔子会不会撞到树桩上把自己撞晕过去农夫也不知道一样。

可如果真有兔子把自己撞晕了过去，一旁却没有农夫守着，撞晕过去的兔子铁定会醒来，而醒来之后的兔子也铁定不会再来这里，因为它知道，这里有一根能将它撞晕过去的树桩。

兔子如此，日本情报人员一样如此！

……

就在李遮阳、廖无畏、刘百星三人驾车驶向龙隐镇的时候，军统龙门看守所。

设在防空洞里的审讯室，隆本平乡被人用一盆冰冷的水从“睡梦”中唤醒。

看着眼前这几个赤着上身的彪形大汉、边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火盆、火光映照下的那一排排刑具、以及感受到的那种闷热与潮湿，隆本平乡有一种自己仍在梦中没有醒来的感觉。

然后隆本平乡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了一根木架上。

脖子被一根绳子固定住了，绳子是新的，隆本平乡感受到了新绳子才有的那种毛茸茸很是豁肉的极不舒服之感；脚尖是踮着的，小腿也被人给绑上了，两手展开，手腕同样被人固定住了，同样是两根新绳子，脖子上的那种极不舒服之感手腕一样感觉到了。

如果是做梦，有这样真实的梦吗？

隆本平乡使劲咬咬嘴唇，疼痛与湿热同在。没有做梦！

“我怎么会在这儿……这不可能啊？！”隆本平乡实在没想明白。

隆本平乡看向了与几个赤身大汉站在一起的那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犹豫着说道：“我是市府统计员刘义光，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还这样对我——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吧，你的真名叫什么？”有些平淡的声音从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嘴里冒了出来。

隆本平乡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知道这里是哪里了，知道站在他面前、以及将他绑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谁——军统，也只能是军统！这里应该就是军统局在山城的一间审讯室。

隆本平乡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我怎么就暴露了……我是怎么暴露的……我是怎么被带到这来儿的……这没理由啊……”

隆本平乡脑袋里一片混乱。

“怎么，不肯说？”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显得很有耐心。

“我叫刘义光，河北石门人，少时随母来山城……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公务人员，市府的一名公务人员！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控告你们！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隆本平乡突然大声咆哮起来。

咆哮声中，隆本平乡看见戴黑框眼镜的这个男人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军衬衣的尉官靠了上来，然后隆本平乡听到这尉官很是恭敬的向这男人说道：“请长官吩咐。”

就听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神情的平静说道：“你给我听着，我要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让这家伙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死去——怎么用刑我不管，但一定要让他随时保持清醒。什么时候招供，就什么时候给他一个痛快！时间一到，要再不招供，就把这家伙给凌迟了。”

隆本平乡看到尉官的脸色变了，尉官的嘴在吱唔，“长官，用刑可以，可凌迟这种事情我们从来都没做过，这万一……上面要是查下来，我们就死定了。”

“这案子现在归我，我就是你说的上面！你要不按照我说的做，那你才是真正的死定了！——给我一支烟。”

隆本平乡看到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尉官赶**出兜里的烟，取一支放在了这位长官的两指之间……

戴黑框眼镜男人说的话隆本平乡根本就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施以酷刑他相信，可是凌迟——凌迟之刑隆本平乡是知道的，先不说他受不受得了，就说这一屋子人，有敢对他施以这种刑罚的人吗？没有！

凌迟之刑，它检验的不是受刑人，它检验的行刑人、检验行刑人是否具有那样的勇气——不是狠到极致和恶到极致的人，是根本下不了手的！

“想吓唬我。”隆本平乡的脸上现出轻蔑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隆本平乡立刻在自己现出轻蔑神情的脸上渲染出一层愤怒，然后瞪着眼睛盯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担心轻蔑再次从脸上冒出来，隆本平乡开始在脑海中想着所有那些曾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痛苦往事……

但隆本平乡的眼睛，却一直在留意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了尉官拿在手里的烟盒上印着的那头骆驼，也看到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将夹烟的手指伸向唇边时，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脸色突然一沉——

“为什么不抽八百壮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语气很是严厉。

隆本平乡看到了尉官脸上的惶恐，看到戴黑框眼镜的男人看向了房间里余下的那几名彪形大汉。

“你们谁有八百壮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扔掉了手里烟，问道。

隆本平乡看到几个大汉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大汉犹豫了一下，答道：“长官，我这里有四一……”

“给我来一支。”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说道。

大汉里掏出烟来，赶紧给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取了一支递上，跟着，大汉掏出火柴，正准备献上殷勤，却被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拒绝。

“我自己来。”

戴黑框眼镜的男人说着走到火盆边，提起放在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

让隆本平乡意外的是，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并没有用手里的烙铁去点燃手里的烟，而是提着它向自己走了过来。

“这家伙不会是……”

隆本平乡觉得自己像是已经闻到了肉被烤焦的味道。

生疏的味道重新唤醒了已经被隆本平乡忘记了的记忆，他又一次想起了来山城前接受训练时，他在帝国的一间审讯室里从一个支那人身上闻到过的那种让人闻之作呕的烤肉的味道……

那一次，他闻到的是从支那人身上发出的味道，可是现在，他闻到的将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隆本平乡突然有一种想尿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隆本平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十六年太久，那些曾经为酷刑和痛苦所做的准备早已经荡然无存，他需要时间让那些已经荡然无存的东西在他身上重新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