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松小组（上）

李遮阳一个点头，“卑职明白！”

“明白就好。说说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还是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稽查处的吕维国吕处长，我们两个今天可是来听你安排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哦。”

听了何瑾瑜的介绍，李遮阳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连总司令部稽查处的处长都出动了！”

虽然何瑾瑜这位本部情报处长并没有言明，但他口中的稽查处，只能是山城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

李遮阳向吕维国的胸标看了过去，胸标上的字样果然如他所想，正是山城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军统在山城的两只黑手，一个是负责暗杀和秘密处决任务的特务总队，一个就是执行公开抓捕任务的这个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

这是一个连山城卫戍总司令部司令都无权过问的部门，权柄滔天！

李遮阳向吕维国恭敬的行上一礼，“见过吕长官。”

吕维国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嗯上一声，就再不言语。

何瑾瑜这时开口，简言意骇，直奔主题，“不必要的过程就省了，大家都节省点时间，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长官，能不能让卑职先考虑一下？”李遮阳问道。

“可以，但时间最好不要太长。”

“多谢长官、”

几分钟之后，整理了一下头绪和措辞之后，李遮阳开口，“长官，卑职是这样想的……”

……

早晨七点刚过，天灯巷外的这条义荣街上驶来了两辆军用卡车，由市区方向驶来。

两辆军车属于军委会下属的后方勤务部运输处，是向山城码头运送完补给物资之后准备回驻地的返空车。为避开日机的轰炸，山城的军用物资一向是安排在夜里进行，因而这个时间段两辆军车出现在这里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在距离天灯巷还有百米远距离的时候，两辆卡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第一辆卡车驾驶室里，温顺义看着车窗外的街面，看着街面上那些从他视线里走过的为生计而奔波的人们，温顺义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每跳一下，都给他一种下一刻他的这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但同时，温顺义的心里却又充满了期待——

“……取走电台之后，我们将离开山城，再不会来打扰，温君放心便是。”这是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个穿着国军士兵衣服的藤泽义男向他作出的承诺。

“日本人的承诺……谁要信了谁就是猪！”温顺义在心里冷哼道。

温顺义期待的当然不是在指望藤泽义男几个日本特务能遵守承诺。

以日本人的尿性，就算前后两辆军车里的这四个日本特务全都死了，他依然逃不过日本人的手掌心，这一点，温顺义再明白不过——从他跪倒在日本人脚面前、答应为日本人做事开始的那一刻起，温顺义就已经明白。

已经清楚的事情没必要再去奢望，温顺义期盼的，只是时间！

只要藤泽义男这四名日本特务离开山城，哪怕只是一天，他便立刻脱军装走人，逃得远远的，从此和日本人再不相见！

这是温顺义的打算。这打算不是今天才有，也不是在得知四名日本特务要到天灯巷取电台才有，而是半年前，四名日本特务拿着后方勤务部招聘汽车兵的广告出现在他面前时，就有了。

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已经受够了这些日本狗特务。

“继续往前开，不要停。”

正当温顺义沉浸在自己一起一伏的心思中时，坐在温顺义旁边中间位置的藤泽义男突然开口，说完之后又在温顺义耳边小声说道：“温君，待会儿车会在前面停一下，我跟你下去，你假装买烟，找人打探一下，情形好像有点不对。”

听藤泽义男这样说，温顺义的心跳突然停止，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慌随即将他整个人笼罩……

如死人一般瞬间惨白的脸色温顺义自己是看不见的，藤泽义男看见了。蔑视是肯定的，但藤泽义男也没有蠢到把这蔑视放在脸上。

猜到温顺义怎么想的藤泽义男用和缓语气和平常的声音对温顺义说道：“温君，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军统的人，这些人像是军队里的士兵，而且个个训练有素，不信你自己看……这本来很平常，但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点，我不得不慎重——武岛君，把车开过巷口，前面找个卖烟的地方把车停下来。”

没有等到藤泽义男把话说完，温顺义便急切的把目光投向了路上的这些人。有了藤泽义男的提醒，再看时，温顺义这才发现那些隐藏在行人中间这些人的不同。

后方勤务部虽然并非作战部门，但也是军队里的一员，在军营里待了这么些年，是不是兵、是怎样的兵，温顺义还是看得出来的。如藤泽义男所说，这些混迹于行人中间、身穿便装的冒牌行人确实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粗略看了一下，数量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与藤泽义男所认为的不一样的是，温顺义的认知里，几十个便装军人聚在一起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军队驻防，尤其城市驻防的时候，不同番号部队之间的打架斗殴现象是很平常的事情，在温顺义看来，这应该是两支国军部队私下斗殴的前奏，不过是斗殴的规模稍微大了些而已。

“只要不是军统局的人，怎么都好！”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温顺义暗自出了一口长气，

得到藤泽义男命令，正准备把车靠边的武岛刚介一打方向盘，一踩油门，让车从天灯巷巷口开了过去。

过巷口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在一间卖烟纸的铺面前，武岛刚介把车停了下来，已经恢复了过来的温顺义推开车门下了车，藤泽义男也跟着下了车。

温顺义刚在烟纸铺前停下，铺子里的一个老板模样的男子便用本地方言向温顺义招呼道：“军爷，你要买啥子烟？”

温顺义用国语问道：“你这里都有什么烟？”

听温顺义是外省口音，老板也把话换成了国语，玩笑道：“除了大烟，我这里什么烟都有。”

温顺义笑笑，问道：“我要就买大烟呢？”

老板也是一笑，“那军爷就只有另找码头了，我这里只是一个浅滩，停不下哥老倌这艘大船。”

温顺义打量了老板两眼，突然用方言说出一句，“袍哥人家——”

老板瞟了温顺义一眼，用方言淡淡说道：“野鸡插上孔雀翎它也还是野鸡，既成不了凤凰也变不成孔雀——请问军爷要买什么烟？”

老板又换回国语问道。

温顺义讨了个没趣，有事在身又不好发作，只得道：“给我来条骆驼烟吧。”

老板腰身一弯，从柜台下面取出一条烟扔在了柜台上，然后向温顺义报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比市郊那些乡镇上的零售价都还要卖得贵一些。

温顺义没有还价，拿起柜台上的烟递给了一旁的藤泽义男，而后掏出钱包付钱。

“老板，问你个事？”温顺义边掏钱边问。

“军爷请讲。”

“天灯巷最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军爷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见天灯巷外面的行人里藏了不少当兵的，我也是当兵的，总不能眼看着自家兄弟吃亏吧。”

“呵呵，军爷你跟他们可不是一路的。”

“你怎么知道？”

老板盯着温顺义的胸标，说道：“军爷这胸口上不是写着的吗。”

顺着老板的目光，温顺义瞟了一眼自己胸口的胸标，而后抬起目光，看向老板，笑着问道：“这么说老板知道这些军中弟兄是哪支部队的？”

老板一点头，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军爷再来条烟吧，美国烟现在市面上可是不好买。”

不好买是假，不好卖才是真！美国人利用日军对国统区的经济封锁和自身特权，大肆向国统区倾销香烟，不过因为即便倾销烟的价格也高过本地产香烟，使得这些倾销烟并不好卖。

“那就再来一条。”温顺义再次掏出了钱包。

钱货两讫，老板这才对温顺义说道：“军爷你说的那些人是宪兵。”

“宪兵？”温顺义心头一惊，“哪里的宪兵？”

老板答道：“宪兵司令部的，听说是宪兵学校、宪兵教导一、二、三、四团的都有。是与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听说，当不得真的。”

“原来这些人是宪兵，！难怪老板说我们还不是一路人。对了，老板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聚在这里吗？”感叹完之后，温顺义又问。

老板点头，然后将先前说过的话改了改，再次送到温顺义的耳朵里，“军爷，最近美国烟的价格一直在涨，要不你再来两条？”

“当真是他妈的川耗子，一点都不辜负这一名号！”温顺义在心头暗骂。

有心离开另找人打听，可一想着又要重新开始，温顺义便一阵心累。作为军委会后方勤务部运输处的一名中校副处长，温顺义自然不差买几条美国烟的钱。

“那就来上两条吧。”温顺义道过一声，第三次将放在兜里的钱包给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