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第十五章

站在我们的防御阵地举目西望，炮声隆隆，硝烟四起，枪声时急时缓的谅城尽收眼底。

就在攻防双方谅城激战正欢之际，一直平静的我防御阵地突然遭到敌猛烈炮袭，伴着轰轰隆隆的炮声，敌人约一个团的兵力以坦克为先导，向我防御阵地发起了强有力地进攻。

小于子，你给我盯住喽，丢了阵地拿你是问。增援你们的八二无后坐力炮立马就到。团长语气坚定而严厉。

我连的防御阵地正处在敌军的主攻方向上，敌企图在此撕开一道口子，突入谅城，增援穷途末路的守敌。

我学着电影中人物的语气郑重地请团长放心，人在阵地在，绝不让一个敌人从我们阵地前溜进城去。

祁路平主动请战，要求率领由四〇火箭筒、69式爆破筒组成的打坦克突击队，大胆前出寻机歼敌。

率部前出打坦克，极易受到敌人的攻击，危险是明摆着的，我正犹豫着，祁路平又说：我是党员，让我去吧！

好，你们迂回前进，占领有利地形，集中火力打前面的坦克。我同意了祁路平的请求。

是，连长。祁路平向我敬了个军礼，在机枪的掩护下手持冲锋枪，冒着敌人猛烈地炮火硝烟出发了。

祁路平将打坦克分队分成两个小组，采取避开敌正面火力迂回至敌侧翼的战术，迅速前出至有利地形，集中四具火箭筒，同时朝第一辆苏T55坦克开火。

打！随着祁路平的一声令下，四具火箭筒同时开火，随着几声巨响，第一辆坦克被摧毁了。

敌人也不是草包脓包软蛋，他们并没有因为前面的坦克被击毁而停下进攻的步伐。大概是为了报仇，后面的两辆坦克加大油门咆哮着绕过熊熊燃烧的坦克直接朝祁路平他们冲来。

新兵刘大毛见状吓得浑身发抖，火箭筒从肩上滑落下来，祁路平抢过火箭筒对准一辆坦克果断开火。

火箭弹裹风携电旋转着飞向敌坦克，击中了敌坦克履带，庞大的坦克顿时趴了窝。敌兵也真够玩命的，他们从坦克里爬出来，操起重机枪一阵狂扫，刘大毛身中数弹当场牺牲。祁路平急了，拿起冲锋枪朝敌人猛扫过去，两个坦克兵应声倒下。

另一辆坦克不管不顾地横冲过来，副班长巩小平手握爆破筒越出阵地，匍匐爬向坦克，用力将爆破筒塞在油箱的缝隙里，拉响了引信。随着一声巨响，敌坦克燃烧起来，巩小平也被飞溅的弹片击中了后背，鲜血直流。

四门紧急增调的八二无后坐力炮赶到了，对准蠢蠢**的坦克猛烈开炮，两辆坦克又趴了窝。与此同时，师、团炮群对纵深之敌实施猛烈地轰击，敌军伤亡惨重，进攻被迫停顿下来。营里抓住敌进攻受阻惊慌失措的有利战机，命令我连和五连从两个不同方向果断出击。我们像猛虎下山扑向敌阵，一个反冲锋，打得敌人猝不及防，屁滚尿流地溃败而去。

谅城之敌犹在做困兽之斗，急盼援军到来，我判断抱头鼠窜的敌军还会重整旗鼓再度组织进攻。不曾想，溃退之敌去如黄鹤，再无踪影。也许，敌人碰了一个硬钉子，知我阵地磐石般稳固，要想从此杀出一条血路突入城里，解谅城之危，无疑是痴心妄想；也许敌见谅城失守的大局已定，徒劳挣扎，不如保存实力，退守要冲，再图他谋。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进攻之敌落荒而逃，谅城的炮声渐渐停了下来。下午，原本密集的枪炮声也变得稀稀落落了，弥漫在小城上空的烽火硝烟也袅袅散去。

敌军事重镇谅山被我军胜利攻占。至此，敌军南方再无险可守，敌京师的大门敞开了。

一抹如血的残阳将自己的余晖洒向颓垣残瓦，满目疮痍的小城，给人一种凄恻之美。

　 第十六章

三月五日晨，头天还晴朗的天空忽然变了脸，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山下的村落，战火余生的谅城，远处绵延的山峦，都隐没在如丝如缕的烟雾中。

雨衣早在进入战区时就轻装掉了，我只好冒着飘飘洒洒的烟雨去巡查防御阵地。战壕是新修的，雨水一淋，壕壁壕底全是黄乎乎的烂泥，战士们满身是水浑身是泥，一个个像泥猴，山风一吹冻得直哆嗦。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三排阵地，怎么也没认出满脸黄泥，只有两只眼睛溜溜转动的祁路平。

连长。他给我敬了个军礼，从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越南同胞牌香烟递给我。从进入战区，烟成了我们这些烟民的奢侈品。这烟是他在敌后侦察击毙敌军尸体身上搜获的，我接过来，取出打火机，手遮着雨点燃，贪婪地猛吸一口。我刚想听他说说阵地上的情况，通信员呼哧呼哧地跑来说营长让我接电话。

营长一改数日来严肃冷峻的语气兴奋地告诉我，说新华社奉命发表声明，宣布从今日凌时起停战撤军了。团里命令我们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歼灭胆敢来犯之敌，认真仔细做好回撤准备。我听此消息当然欣喜万分。

纵观我军自卫还击作战，其战略目标、作战地域、作战时间、投入兵力等等都是十分克制和有限的。

一九六二年的对印自卫反击战，第一阶段从十月二十日打响，八天后就宣布停止反击；第二阶段从十一月十六日开打，仅仅打了六天，二十二日凌晨就单方面停战撤兵了。

一九六九年三月引起全国军民同仇敌忾的珍宝岛反击战，仅仅局限在那座冰天雪地的0。74平方米的小岛上，直接参战的兵力也不过千余人。此战，除了前奏、间歇，前前后后拢共只打了三天。

国人津津乐道的西沙海战，从一九七四年一月九日晨率先在琛航岛、广金岛打响，八点十五分两军舰艇在蔚蓝蔚蓝的西沙海域追逐厮打。战至中午，我军将敌主力10号驱逐舰击沉，击伤敌16号和4号战舰，取得了海战的决定性胜利。次日我军又一鼓作气收复被南越侵占的珊瑚、甘泉、金银三岛，西沙海战就此结束。

回顾上述战史，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建国以后，除抗美援朝战争外，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无疑是历时最久规模最大的一场战争。此役，我军分成东西两个集团出动了几十万大军，不包括后来的旷日持久明老山之战，整整打了十七天。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歼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攻占了同登、老街、柑塘、谅山等敌几座省会城市，打击了小霸的嚣张气焰，兑现了中国人说话算数的承诺，国人出了恶气，这仗自然该鸣金收兵了。

冲锋在前退却在后，是军人在战斗中无所畏惧，不怕牺牲的革命英勇主义精神的写照与要求。

打扫了战场，炸毁了桥梁，毁坏了缴获的无法运走的枪械和物资，撤离战场的命令也到了。我团撤退时，我连奉命担任后卫，连队断后的则是三排长祁路平。

停火撤军是我单方面的君子决断，并非双方协商一致，见诸文书，领导人签字，公诸于世，有约束力的双边协议。因此，从敌我胶着对峙的战场中脱离抽身，部队又处于运动状态，极易遭受敌军攻击而蒙受重大损失。据通报，有的部队撒退时就遭到敌人的偷袭，遭受了一定的损失。

前车之鉴，教训深刻血腥啊！

我团主力是凌晨开始后撤的，行前老团长给我打了电话。

小于子，两小时后你们开始撤离阵地，你给我记好喽，遇到敌人的偷袭要坚决大胆反击，得手后尽快脱离，不得恋战，更不能像娘们那样犹豫不决，畏畏缩缩。

黝黑的天空浓云密布，飕飕的山风刮得树林呜呜哭泣，我的视觉、听觉乃至嗅觉都受到了极大地限制。这样的天候敌人能不利用吗？

时间真慢，我手腕上的上海表上的分针秒针仿佛凝固了一般。两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二百秒哇！我暗暗期盼着不要在这个时间段出现意外的敌情。

令人心焦心悸的两小时终于过去，我率三个排和加强给我们的重机枪排按计划开始撤出阵地，担任断后任务的祁路平预定二十分钟后撤离。就在我们撤离阵地快到二十分钟时，祁路平防守的阵地突然响起轰轰隆隆的爆炸声，瞬间杀声四起枪声大作。

我心中大惊，急令部队原地待命，率一个排急速回返，准备支援接应祁路平。

作为临时防御阵地，工事前沿并没有什么防坦克壕、铁丝网、地雷阵之类的防御设施，连队也没有工兵在撤离前埋设地雷以阻滞敌人。只要敌人愿意完全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隐蔽抵进我们，对我发起突然袭击。怎样才能及早发现敌情阻敌偷袭呢？祁路平动起了歪脑子。他于天黑前带着八、九名战士，扛着几箱手榴弹悄悄溜到阵地前方。他们拧开手榴弹的保险盖，戳破保护层，取出小铁环，用绳子将手榴弹连接起来，小心翼翼地拴在树根上。一颗颗一触即爆的手榴弹组成一个环绕阵地的防御网。

敌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傻瓜，何况还有地势人和之利，他们早就探知我部将于当夜撤退的情报，本想乘黑摸上来，打我个猝不及防，捞点油水，解解惨败的窝囊气，岂料还没摸到工事前就绊倒了绳子，带响了手榴弹，阵地前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爆炸声一响，正暗暗为此计未派上用场扼腕遗憾，准备拍屁股走人的祁路平来了精神，高喊：打，打死这些狗日的。正在准备后撤的战士，急忙卧倒，轻重火力一阵猛打。来袭之敌本就心虚胆颤，突遭如此猛烈地火力打击，吓得丢下死的伤的，心灰胆破仓仓惶惶逃命而去。大喜过望的祁路平也不恋战，命各班火速收家伙撤出阵地，刚到山腰就与我碰到了。

怎么回事，祁路平？面对我的询问，他手舞足蹈眉色飞扬，不急不徐向我娓娓道来。

你这小子，真是一块打仗的料。可惜，可惜，战争结束喽！说完我俩不由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