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午夜刺客

北山乡是第五区的区公所所在地。

这天，区长郝大海到县里开会未回，第五区的干部见肖剑冯岚一行路途劳顿，先将他们在区公所安顿下来。

夜里，四周逐渐安静。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区公所出来，他来到街上一个保长家中。

见侯三和莽六在这里等着他，他朝他们两人点点头，几个人诡秘地笑了。

侯三和莽六，从凤来乡一直跟到了这里，他们就等着这人来报信，今晚他们将实施一个计划。

几人秘密商议一阵后，侯三急急忙忙赶回了永丰乡。

夜深了，厚厚薄薄的层云笼罩在月亮周围，使本来就不明朗的月光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肖剑躺下后，迷糊中忽然感觉到有轻微响动，他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袭来，恍惚中又有一道光影闪过，仿佛一只月光下疾速掠过的鸟。

肖剑立即翻身坐起，喝一声：“谁！”

但是已经晚了，一个东西在轻触了下他的脸后，就放到了他的脖子上。这个东西带着力道，冰凉透肤，在微亮的月光下发着刺眼的青光。

这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在匕首的另一头，是一个头戴黑布头套，身穿黑衣黑裤，一身夜行服装的人。

肖剑明白，他此刻已经被对方控制。

他那把平日里使得顺手的快慢机就在枕下，但此刻已经没有机会去抓住它，如果妄动，对面这人的动作一定比他快，会在他抓到枪之前手起刀落。

他有点后悔动作太慢，没有在起身的同时摸出手枪，这样至少可以同这人对峙，也不至于处于下风。

肖剑急速思考着如何应对眼前面对的危险，他在等待时机随时做出反应。

时间似乎停滞了，短暂而漫长的等待！

然而对方却没有进一步行动。

怎么回事？

肖剑感觉到了对手的犹豫，对手的确在犹豫，否则——

这时肖剑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立即觉得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至少是暂时的安全。

这也是一种直觉，是在长期的战斗经历和生死考验中形成的直觉，对方的这一犹豫，给了肖剑这样的判断。

于是肖剑沉稳地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在灰白发暗的月光下，肖剑看到握住匕首的这只手，皮肤白皙，手指纤细。

这只本来柔软而雪白的手在幽暗的夜色里，与那把冰冷而狰狞、随时可以夺人性命的匕首对比，显得多么耀眼！

随即肖剑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刀尖在微微抖动，那只手臂也似乎在颤抖！

这是一个时机！只要自己一低头，同时用手格挡住那只握刀的手，侧身用脚猛踹对方，那么形势即可逆转。

只是这个念头只一闪便消失了，肖剑其实一动没动。

要知道，在生死一悬念之间，机会犹如电光火石般，稍纵即逝！要在平时，以肖剑及其敏锐的思维和敏捷的身手，这样的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然而，他确实没有任何动作，那一刻竟像是呆坐在那里。

可以这样解释：肖剑在那一瞬间判断出了这是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原本有机会动手，可是她放弃了。这说明，她没有立即想杀死他，否则，他是不可能逃得过这一击的。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肖剑有些疑惑。正是这短暂的犹豫，让他没有立即抓住机会施展手脚。

这时候，这把匕首往后退了退，整个人也在慢慢后退，然后突然转过身，在门口一闪便消失了，脚步迅捷轻灵，听不到一点声响。

肖剑这才摸出手枪，一个弹射下床，箭步飞奔至门外，左右一看，已经没有人影。

区公所的围墙挡住了视线。

月光惺忪，月夜如此安静。

樊幺妹一路狂奔几里路后，脚步才渐渐放缓。她摘掉面罩，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

此时，她的泪水脱眶而出，无声地在脸庞上流淌。

她看着北山乡方向，夜里的乡场上，稀疏着几处昏黄的灯火，已经辨不清刚才去过的地方。

这里没有白如意，却遇到了她想遇到而不该在今晚遇到的人。

其实，樊幺妹对樊赛花和白占彪并不完全相信，但是她救白如意心切，所以仍然按照樊赛花所说，想来一探个究竟。

来到北山乡的时候，樊幺妹仍在犹豫，带路的人告诉她，劫持白如意的人就住在其中一间房里，还告诉了她具**置。

“说不定白小姐也在里面嘞！”这人说。

一听这话，樊幺妹飞身进了围墙。

来到所说的这间房，果然房内有人，但这人反应迅速，她来不及细想，将刀架在了他颈上。

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怔在那里了。

好像遭到袭击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樊幺妹连刀也握不稳了。

随着对方那一声低沉又镇定的问话，这个像子弹一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彻底让她忘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无法继续下去，她不得不选择后退，不得不逃走！

樊幺妹一遍遍回想着刚才的一幕，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动身往回走，她的双脚像被灌进了水银般沉重。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就是樊赛花和白占彪设下的一个圈套，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她去杀掉这个人。而这个人，就是这段时间在她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个外乡人、那个解放军。

樊幺妹对樊赛花和白占彪彻底失望了。后悔、内疚和不安一起朝她袭来，她决定连夜回到师傅古云鹏那里去。

古云鹏打开房门的时候，樊幺妹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子那样扑在他怀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个老人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樊幺妹，只是陪着她叹息。

当晚，肖剑也在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女人！但她来这里来做什么？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动手？

想着想着，肖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想起在松江镇遇到的那个女子，还有国强告诉他的那些事。

难道是她？

完全有可能！这人就是国强说的那个樊幺妹！

这里是第五区的地界，大刀队在第五区永丰乡的地盘上很活跃，今晚的事一定与大刀队有关，看来大刀队已经得到了情报，提前下手了。

这个樊幺妹与大刀队总头目樊老太的关系，国强是说过的。

国强说得不错，樊幺妹的确有些功夫，能够在区公所从容进出而不被发现，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可是如果樊幺妹是来刺杀他的，她明明已经得手了，为何选择了放弃？

想到这里，肖剑有些羞愧起来。作为一个侦察股长，警惕性也实在是太差了，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肖剑觉得自己是栽了个大跟斗。

肩负着组织上交给的重要任务，却在刚来到第五区时就出了意外，如果不是对方改变了主意，自己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还能完成好任务吗？他不敢想象。

哎!肖剑啊肖剑，你还是一个合格的侦察股长吗？

肖剑想了很久。不知怎的，他又回想起当年丢枪的事来。

赵慧娴，又出现在了他的回忆中。

回忆，似乎很近，又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