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一截断剑

在白玉山下的永丰乡地界，一段时间以来，这里的气氛显得很不寻常。

从山腰到山下的这一片茂密深邃的松林上空，飞鸟不时被惊得飞起来，它们一群群的追逐着东躲西藏，不断寻找落脚的地方。

从巴江县的各个乡镇，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这些人到了这里后就驻扎下来，一段时间来已经有上千人聚集。

白天，松林里不时传来吆喝和喊杀声，而到了夜晚，这里又一片寂静，连烟火也很少看到。一切显得既神秘莫测、又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在樊老太暂住的屋子里，白占彪同樊赛花以及黄迁等人正在商议攻打巴江县城的计划。

樊老太就坐在滑竿躺椅上，这段时间她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两只小眼像是在躲在洞中，机敏地放着绿光。

白占彪这段时间枪不离身，一身白色中式对襟短褂，驳壳枪斜背在身前；樊赛花也一身临战装扮，在蓝底细碎白花衣裳的腰间扎了一条皮带，手枪就挂在上面。

“二当家的，大刀队集结得咋样了？”白占彪问。

当着樊老太的面，白占彪还是注意了下称呼。

“白县长，大刀队已有上千人到了这里，我正加紧操练嘞！”黄迁接过话。

白占彪满意地说，“有老神仙一声令下，县里的各路人马还不是立刻就会赶来？”

他讨好地对樊老太说，“还是得靠老神仙嘞，才能将大刀队集结起来，我看，巴江县城指日可破了！”

樊老太面无表情。

白占彪这时得意地说，“老神仙，我制定的‘中间开花、里应外合、四面围攻’的作战计划已经得到了国军纵队的批准，据说国府高层对这个计划很是赞赏，看来这次是胜券在握嘞！”

“国军纵队信得过么？”樊赛花问。

“形势不同了，我的花姐姐！”

白占彪得意的时候又换回了称呼，他像是十分有把握，“这次我召集巴江境内全部**力量攻打县城，志在必得，依国军以往的一贯所为，不会坐视我拿下巴江县城后，好处都让我们得了吧？依我看，他们巴不得立马就来分一杯羹嘞！”

“那东巴山上的宋镇山，肯一同前来攻打县城么？这个人狡猾得很嘞！”黄迁提醒说。

“不必多虑，有国军纵队的傅司令和崔特派员，想来他不敢不答应。再说，这个人也是个见不得有好处的人，这种事他还能拉下么？”白占彪信心十足。

“白县长，那还等甚么？攻进巴江城，杀八娃！”黄迁跃跃欲试。

“现在还不行，还得添些人手才行！”

樊赛花道，“阿婆已经再令各地大刀队，务必尽快赶到这里，到时候总计会有两千人以上，”

白占彪回答，“有劳老神仙了！人员到齐之时，就是攻打县城之日！”

正在这时，侯三进来报告，刚刚得到一个情报，邻县有一批枪支弹药正要运往巴江县城，这批武器要经过荣登乡，而那里也正好有五万斤解放军征得的粮食要起运。

“二爷，我们正缺一批快抢，不如先去把它们搞来？”侯三问。

白占彪摇摇头，“荣登乡离这里太远，路上容易出意外，再说当前正是我全力准备攻打县城之时，不可分心！”

“那咋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运走？”侯三心有不甘。

“不如这样，把这个情报告诉国军纵队，让他们派人去抢枪和抢粮，这些都是他们迫切需要的！”白占彪又说，“国军纵队抢枪抢粮成功，我自然会与他们交涉，少不了我们的一份，即使不成功，也不影响我的计划！”

侯三道，“这样也好，就听二爷的！”

“你也到跑马坪去一趟，将这个情况告诉他们，他们会感兴趣的！”白占彪吩咐道。

等候三走后，白占彪又唤来莽六，令他到东巴山去联络宋镇山，将攻城计划告诉他，并约好行动方式等等，莽六也去了。

这天晚上，天空中依然是蒙蒙月光，在山脚至山腰的崎岖小路上，一个人正在爬行着。

只见她手杵竹杖，步履蹒跚，一瘸一瘸似乎艰难地向山上行走着。一阵微风吹来，将她那本来就散乱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不时遮住了她的面部，她的脸即使在这灰暗的月光下，也显得阴森惨白，一身灰黑色的长袍罩在她只剩下骨头的身躯上，松松垮垮。

山路上，正像有一个在黑夜中飘忽的鬼魂。

樊老太今天晚上既不坐滑竿、也不要随从，她忽然独自一人从住处出来朝山上走去，就像一个梦游的人，冥冥中朝着一个方向直直地走去。

来到山腰，樊老太停了下来。她拄着斑竹烟竿，身体佝偻，花白稀疏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她的另一只眼看着县城方向。

在数十公里远的巴江县城，也仅仅是凭着那相当黯淡的一处与月色有明显区别的微光来判断而已，夜色黢黑幽深，哪里能够分辨？

樊老太对着渺渺夜空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将眼光掉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仍然遥不可及，似乎年光久远，尽成模糊一片了。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樊老太的眼神，她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刚从怀里一出来，立即寒光一闪，刺得樊老太也眨了一下眼睛，她定睛看着它，手掌微微颤抖着。

一截断剑躺在樊老太手掌中。

她这时身子也轻微抖动起来，一手紧紧抓住竹杖，身体也更加弯曲。只见握着断剑的这只瘦长枯干、骨节突出的手，正慢慢地收拢，冰冷锋利的剑刃一点一点地陷入到手掌中去。

在寂静的夜里，剑刃切断血肉的“嚓嚓”声清晰可闻，在樊老太的指缝间，乌黑的血液正缓缓流出来，汇拢成一股，又滴落到地上。

樊老太全然没有任何反应，此刻，这截断剑又将她带回到了似乎是前世的回忆中。

也是夜晚，月光比今夜明亮——

手中的断剑被握得越来越紧了，樊老太目无表情，犹如一具僵尸。

这时，不知在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了婴儿的一声啼哭，樊老太的耳朵动了一动，她脸上的皱皮不断抽搐着，突然止不住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声音不大，却凄厉恐怖。

樊老太身子往下一蹲，借着竹杖之力腾起身来，朝坎下飞身下去，刚一触地又一个点地纵身起来，接连跳跃，朝山下一处奔去。

那里隐隐有一件茅草房，婴儿的啼哭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噌”地一下，樊老太出现在这间茅屋前，那茅屋的门原本在里面被闩牢，这时随着樊老太的着地，一股带着猛烈劲道的风扑到门上，“哐啷”一声，这扇门竟然被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