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拉萨小店

拉萨的八廓街是最具民族特色的地方。

大凡来西藏旅游的人，到了拉萨，有两个点儿必定要去，一个是布达拉宫，不论是否登山入宫，总要在布达拉宫广场留个影。

另一个就是大昭寺。不仅因为大昭寺久富盛名，里面存着释迦牟尼佛12岁等身像，还因为大昭寺附近的八廓街整合了西藏文化诸多元素，既有传统，又有现代，既是信仰朝圣之地，也是商业汇聚之所。

八廓街的酒吧、茶馆特别多，而且各具特色，茶有清茶、奶茶、甜茶、酥油茶，酒有啤酒、白酒、红酒、青稞酒。餐馆里人头攒动，商铺里琳琅满目。

每年五六月份，气温升高，拉萨的游人就多了起来。一个冬季的安静清闲，换来半年时间的繁华争艳。

拉萨小昭寺的名气小得多，游人也不多。

小昭寺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有几间茶馆、酒吧，还有一些商铺，卖的东西五花八门。

这条巷子中间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出售佛像的小店。各种尺寸，各种造型，大到与**等身，小到两三寸高。从印度和尼泊尔进口的铜佛销路最好，不论是外地游客，还是本地信众，很多人都有这种需求。请一尊佛回去供起来，寻求的是内心的安宁，也是对未来的寄托。

小店角落里有个木制楼梯可以上到二楼。二楼只有一间房子。一个宽大的实木工作台摆在**，墙角堆放着五六个大木箱，靠近窗子的地方有两个博古架，架子上摆放着一些陈旧的佛像、法器等。

就在吴钦躺在牧人的帐篷里做梦的时候，拉萨小昭寺旁边的那家小店的二楼房间内，一个中年藏族男子正坐在桌前打理一尊佛像。

这男子便是小店的老板。

他身着黑色休闲装，留着短髭。从他精干的身材和含蓄的气质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有学问、有修养的人。

桌子上的这尊佛像，是藏传佛教的绿度母像。

老板自言自语道：“哪里有那么多真品啊！”他从博古架上拿下一尊小点的观音菩萨，与绿度母像摆在一起，对比产生差异。一大一小自不必说，一个新的，一个旧的。

他在工作台的小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用细细的毛笔蘸着瓶子里液体，往菩萨像上涂抹。看一眼绿度母，再往菩萨像上相应部位涂上那种粘稠的液体。

涂好之后，他拿出吹风机，对着刚才涂染料的地方吹了一会儿，等颜料凝固之后再看，两尊佛像都有些老旧了，但新的还是不像文物。

他又拿出小喷壶，给小佛像上喷些药水，将这尊佛放入另一个已经打开的箱子。

这个箱子底是泥土，四个角各有一小碗清水，男子将佛像一半塞进泥土里，一半露在外面。随后盖上箱子，将绿度母像放回原来的箱子。

他知道，十几天以后，那尊小小的菩萨像就如同有数百年历史的文物，那时再出手，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老板，有人找。”楼下传来店员声音。

男子将工作台整理好，沿着窄窄的木梯子下了楼。

一位身着黑色皮夹克、头戴牛仔帽的男子正站在柜台前察看里面的器物。

“这位先生找你。”年轻的店员一边用抹布擦一件铜法铃，一边对自己的老板说。

来人转过身来，摘掉帽子置于胸前，稍稍低头表示敬意：“老板，听说您这里的佛像造型逼真，想请一尊财神回去供奉，可否推荐一下。”听口音，这人像是东北来的。

老板看着这位戴着墨镜、满脸络腮胡子的汉族男子，判断不出他是哪路人。在这个小店，有真心实意的买家，也有文物贩子。

老板转到柜台里说：“你们汉人的财神应该是道教的赵公明啊。”

东北人说：“我信藏传佛教。”

老板说：“你请财神是供在家里的佛堂，还是在经营场所？”

东北人不解：“这有区别吗？”

老板从柜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柜台上。打开，取出一尊十几厘米高的坐佛像。这佛造型威武，特别有趣的是，佛像一手拿圆石，一手托着老鼠。

老板说：“这是家里供奉的黄财神。”

东北人拿起这尊铜佛看了看，说：“这佛像手里的老鼠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只吐宝鼠。他可以吐出金银财宝。”老板说，“佛的另一只手里拿的就是宝石。”

“呵，呵，有意思。”那人笑了，“好，就这尊吧，您给包起来。”

老板让店员将佛像包好交给那人，说：“999元。”

东北人毫不含糊，将1000元交给店员。店员找了一元钱。

东北人收了，对老板说：“老板对佛学很有研究啊，可否到隔壁的茶馆喝一杯茶，在下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老板迟疑了片刻。

东北人摘掉了眼镜，露出真实的面孔。

老板从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从中读出了另外的意思。

老板和东北人出了小店，隔了几个店铺，就有一家茶馆。他们在一个角落里坐下。

东北人点了一壶清茶。老板没有客气，他想听听那人有什么问题。

“阿底峡的使者，久仰大名了。”东北人端起茶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老板先是一惊。“阿底峡使者”这个绰号是他做特殊买卖时用的，一般人不会知道。他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先生怎么知道我的隐号，有什么指教，请明示。”

东北人也没遮掩，直接说：“有一事想从先生这里求证。”

“请讲。”

东北人开门见山：“考古队在阿里古格遗址有重大发现，据说出土了一份藏宝图。”

老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心想，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他想干什么？古格秘符面世没多久，便遇到了大麻烦，这项考古工作已经暂停，这个东北人怎么知道的？看来是遇到文物黑市的老手了，不能等闲视之。

老板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藏宝图只是传说，并无人发现。考古队的发掘没有实质进展，现在已经回撤了。”

“使者就不要打马虎眼了，您在博物馆工作几十年，参与了大大小小上百次考古发掘，这点信息应该掌握吧。”东北人似乎对老板知根知底。

老板提起茶壶给东北人斟满，又给自己添上，说：“也就知道一些外围情况而已，没有深入研究过，不甚了解。”

“我今天来，只是求证一条信息。”东北人说。

“什么信息？”老板说。

“传说中的古格秘符是否确有其物？”

“就问这个？”

“如果确实被发掘出来，秘符现在何处？”

“就这两个问题？”

“对，就这两个问题。”

“无可奉告。因为我也不清楚。”

“这半年，使者一直在阿里地区参与考古，不会如此健忘吧。”

“我是参加了古格遗址考古，可我只是临时担任翻译，并没有参与研究。而且考古队也没有发现什么秘符。”

东北人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一叠外币，放在桌子上：“使者，两个问题，只买信息，一万美元。”

老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绿钞票，坦然地说：“我不出卖灵魂。”

“使者，令人敬佩。”东北人拱了拱手说，“我们都是活在凡尘中的普通人，家人、孩子需要我们照顾，何必假清高呢。”

东北人的话像一根针刺疼了老板的神经。他不会为了钱出卖灵魂，可是没有钱，妻子怎么治病，没有钱，女儿怎么完成国外的学业。

老板的名字叫格列，是博物馆的研究员。他的妻子原来在歌舞团工作，因病提前退休。如今每周都要去医院做透析。他的女儿曲珍，在澳洲读大学，已经大四，马上就要毕业。家庭开销很大。他的工资远远满足不了家庭就医和上学，家庭收入主要靠他的小店支撑。

“为什么偏偏来找我？”格列说。

“了解情况的人只有你了。”东北人说。

听了这话，格列的内心起了波动。自从古格秘符面世，就接二连三出事，见过它的人，精神失常的，遇车祸去世的，还有失踪的，只剩下他了。自己会成为下一下目标吗？

格列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说：“所谓的古格秘符或许只是人们的想象。我们在考古现场确实发掘出一些特殊的资料，但那是什么谁也搞不清楚，而且它现在又遗失了。”

“能再详细一点吗？”

“古格考古是社科院文物研究所主导的项目，负责人是西部大学的教授，我只是担任助手和翻译。考古队发掘出来一份羊皮卷，上面有几行文字符号，谁也看不懂，我只看了一眼，就被负责人收起。后来那位负责人失踪了，羊皮卷就没了下落。”格列缓缓地说。

“羊皮卷上的文字全都看不懂吗？”

“有一行是藏文，可以看懂，但是什么意思已经忘了。还有些字符，看不明白，几个人都不明白。”

“多谢使者指点，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东北人将那叠美钞推到格列手边头，起身离开了。

格列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没有动，呆呆地看着那人戴上帽子，提着包，转身出门去。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就这条信息，值一万美金。信息真的可以卖钱？不，这不叫信息，应该叫情报，有价值的情报需要用金条来换。那个羊皮卷真的就是古格秘符，它里面真的隐含着古格王朝灭亡的秘密，或者真有什么藏宝图？

格列摇摇头，他不相信。考古这么多年，遇上无数妄想之徒，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所谓的藏宝图大都是好事者编造出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