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水先生

几天后，那家太祖的孙子又请一个风水先生，这风水先生身披一件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道袍，手臂上还搭个拂禅，看见一草一木都念念有词，听不清叨咕的是什么，不过，看得出他已知道上个风水先生的遭遇，所以，不时用眼睛瞟看着那家太祖的孙子，回禀问话时，小心翼翼。

家丁们在空旷的地上，摆放上简易的茶桌，四个高脚碟里盛着果脯、点心，干柴架起的火堆上，悬挂着一把大铜壶，沸腾的开水，冒着热气，“嗗碌嗗碌”作响。

那家太祖的孙子靠坐着桌旁的椅子上，右手端着刚沏好香茶的盖碗，喝不喝不打紧，要的就是爷儿的气派。

风水先生煞有其事，前后左右调看着方位，好一会儿，走到那家太祖的孙子近前，陪着小心说：

“好，实在是太好了。”

那家太祖的孙子威严地横来一眼。

风水先生吓得一哆嗦，忙说：“官爷，您老的眼利太好了，洒家行走江胡多年，给无数大小人家盘看过，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风水宝地。”

那家太祖的孙子脸色稍有缓和，口气也轻柔了许多，问道：

“噢，那你说说看，这个好，好在哪儿呀？”

风水先生说：“好，那您老就听洒家慢慢道来，官爷，您看，咱们这儿后面，不到三里的地方，是座树木茂盛的高山，山势险峻，却不陡峭，在您老的前面，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咱们关东人建宅，讲究的就是坐**南，常言讲，背靠高山，眼望川，代代出高官……”

那家太祖的孙子脸色立时沉下来，不悦地说：

“打住，打住，你说啥呢？我咋听着你和上一个风水先生说的是一个腔调呢？”

风水先生连忙说：“不，不，不，官爷，您老听仔细了，洒家说的是背靠高山，那人说的是头枕高山吧？这背靠和头枕可是不同的两码事儿，背靠是坐着，头枕那……那是睡着了，不一样儿，不一样儿，绝对的不一样儿，还有，那人说的是脚登川吧？那也是不吉利的，咱们说的是啥？咱们说的眼望川，这眼望就是看，看着平川，您老寻思寻思，这要是天天看着眼前这一马平川，那不是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啊！”

那家太祖的孙子捋了捋下巴不太长的胡须，思忖着说：

“你白白唬唬，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往下说，细致地给我说说，不过，你说可是说，你要给我走了板，小心你的脑袋。”

风水先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弯下腰说：

“官爷，您老就情好吧！”

那家太祖的孙子说：“别磨蹭了，说吧，还看出啥儿了？”

风水先生见那家太祖的孙子和颜悦色了，胆子自然也壮了几分，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说：

“官爷，您老请移步，随酒家到这边来，站在哪儿，往远处看看。”

那家太祖的孙子慢腾腾起身，随风水先生走到一个高处，往前眺望。

风水先生问道：“官爷，您老看到啥儿了？”

那家太祖的孙子睁大眼睛，疑惑不解地说：“看到啥儿了？没看到啥儿呀，不就是你说的一马平川吗！”

风水先生用手指着远方，提示着说：“您老，放开眼，往远了看，有多远看多远。”

那家太祖的孙子伸长脖颈，使劲地向远方望去，好一会儿，把眼睛都要看酸

了。

风水先生神采飞扬地笑说：“官爷，这回您老看到了吧？”

那家太祖的孙子失去了耐性，口气也变硬了，说：

“我看到啥我看到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我在这儿整些用不着的，行不？”

风水先生似乎有些摸准了那家太祖孙子的脾气，自己心中似乎也就有了底气，回身招呼几个家丁，说：

“几位兄弟，劳烦你们过来帮官爷看看，这么好的吉相咋能看不出来呢！”

家丁们过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方寻看，片刻，都摇摇头，表示没看到什么，似想啊，就是看到什么，他们也不能说啊，主子都说没看到，你敢说看到了，若用旗人的规矩来衡量，那也属大不敬，轻易罚跪，重者挨板子，这些家丁常年侍候主子，精着呢。

风水先生卖起关子，说：“这么明显的吉祥之像，你们愣没看出来，不会吧？”

一家丁冷笑地说：“我们要是你长了你那一双慧眼，不也吃你这碗饭了。”

风水先生说：“官爷……”

那家太祖的孙子，本是常年伴随皇上身边的带刀护卫，性情火爆，见风水先生这番东拉西扯，以为又遇到了一个卖嘴骗钱的，右胳膊又在蠢蠢欲动，准备要搧风水先生嘴巴。

风水先生真的是在故弄玄虚，想显示一下自己的高深莫测，见那家太祖的孙子脸色变了，他脑子灵光，忙堆上笑脸说：

“官爷息怒，这宅地的风水，可是几辈子的事儿，我看不准，不敢胡说的。”

另有个家丁皱眉地说：“那你到底是看准没看准啊？看准了赶紧说，再磨磨叽叽的，老爷不打你，我都得给你两撇子。”

风水先生说：“好，好，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家丁说：“你这又是寿佛，又是善哉的，赶情这和尚和老道的两家饭，都让你吃了。”

风水先生听不出家丁的话有讥讽之意，竟呵呵地笑了，得意地说：

“兄弟，你说的对，也不对，洒家即不入佛门，也不进道观，洒家就是个行走江湖，靠本事吃饭的一个俗家弟子。”

那家太祖的孙子，右胳膊已在动了，顷刻间就要挥舞起来了。

家丁们相互对视一眼，暗暗窃笑，那眼神分明再说：你这小子也是个欠揍的货儿，等着吧，老爷不打你别的，专打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了的嘴。

风水先生精着呢，不等那家太祖孙子的手抬起来，他的手先抬起来，指着前面，声音透着喜悦地喊道：

“官爷，您老看咱们前面这左右两座山，神奇，太神奇了。”

那家太祖的孙子，又被诱惑了，把目光又投向已眺望无数次的前方。

风水先生问道：“官爷，这回您老看清了吧？”

那家太祖的孙子没好气地说：“我看清了，看清了。”

风水先生说：“官爷，您老看清，那就大声地说出来吧！”

那家太祖的孙子强压怒火说：“我看清你娘的腿了我看清了，妈拉巴子的，你跟我绕来绕去，让我看这儿，让我看那的，那不就是两座山吗，有啥好的呢？”

风水先生正色地问道：“您老再仔细看看，那是山吗？”

那家太祖的孙子瞪起眼，反问道：“你睁大你的狗眼，那不是山是啥儿，你说是啥儿？”

风水先生摇头感叹地说：“官爷，恕洒家对您老不敬了，您老虽跟随真龙天子大半辈子，还是肉眼凡胎啊，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也不怪您老，没有点道行，这吉相是不好看出来。”

一家丁喝道：“放肆，敢跟我们家老爷这么说话，你不想活了？”

那家太祖的孙子出乎意料宽宏大量起来，制止住家丁，说：

“让他说下去，我看他能说出个啥来。”

风水先生目视前方，脸色凝重地说：“官爷您看前面只有两座山，洒家分明看出那是一条龙和一只虎，虎踞龙盘。”

那家太祖的孙子和家丁们听了，都惊得张大嘴巴，左顾右盼，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风水先生加重语气，说：“并且是一条青龙和白虎。”

那家老祖的孙子，神情依然在惊愕之中，好半晌儿，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