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炮头李青山

双河镇虽然不大，但因为做山货买卖的商号多，来来往往的人自然也多，这商号一多，各式各样的买卖应运而生，如饭馆，大车店，成衣铺，药铺，还有妓院，俗称窑子，抛开逢十的大集和逢五的小集，平时，双河镇的街上也挺热闹。

李青山带着斜巴愣和徐老小，山里老客的装扮，为了像做买卖的老客，李青山还戴上个礼帽，看上去特别的滑稽。三人骑着马，一路都没怎么歇息，快马加鞭，来到双河镇，找了个大车店，要一个单间，住了下来。

斜巴愣那只受伤的左眼，眼珠都被永清娘扎落到地上，回到亮甲台胡乱敷上点草药，也就是起到止痛的作用，左眼是彻底的瞎透了，为了掩饰丑陋的左眼，不得不戴上一个黑眼罩。有人趁机给他起个外号，叫独眼龙，他听着这独眼龙好像比斜巴愣好听一些，便默认了，可是刚叫几天，让九响枪听见了，不太高兴，这龙乃天上的吉祥雄伟之物，在凡间敢以龙相称的多是皇帝，也称真龙天子，在这亮甲台上，九响枪是绺子的大当家，都没沾个龙字，他斜巴愣竟敢往龙身上靠，敢叫独眼龙，明摆是托大。气得九响枪找个邪火，把斜巴愣好顿骂，斜巴愣虽已是独眼，眼色还是有的，猜测九响枪为什么发怒，吓得他忙冲绺子的崽子喊说，谁再叫他独眼龙，他就用枪说话，崽子们谁愿意斗这个气，反正斜巴愣已叫得顺口，独眼龙这个外号再也没人叫了。

李青山进了单间，鞋都没脱，头朝里往行李卷上一躺，说身子乏了，先睡一会儿，他特别愿意下山，尤其是不跟随九响枪，自己单独带人下山，不受约束，自由自在，遇到饭馆，少不了大吃大喝，没有饭馆，随便找个屯子，寻个富户，把枪往桌上一摔，那个敢不满招满待，酒肉上桌不说，走时兜里还能揣上些零花钱。作为大炮头，他在亮甲台小酒几乎天天喝，可是菜不行，大当家的每顿炕桌上才摆着两个菜，他敢高过大当家的吗？有时弄盘猪头肉，炒豆腐，还得跟灶房的崽子吹胡子瞪眼，不然的话，连这个都吃不上。

斜巴愣更是见酒没命的人，这到了大车店，恨不得先喝上二两老白干，见李青山要睡觉，他翻了翻依然斜愣的独眼说：

“大炮头，先别睡呀 ，咱们跑了一天一夜，路上没地方打管，饿了啃块苞米饼子，渴了喝口沟淌子水，这进了店，不说漂洋子吧，咋的也得弄盆分江子干枝子，再来坛浆子，山串了，再抻条子，那才是神仙呢！”

胡子黑话：打管是打尖吃饭，漂洋子是煮饺子，分江子是猪肉，干枝子是粉条，浆子是酒，山串是喝醉了，抻条子是睡觉。

李青山闭着眼睛说：“好饭不怕晚，忙啥儿，过会儿再喝。”

斜巴愣不满地说：“敢情你不饿了，临下台子从灶房要了两个猪爪，路上自个儿都啃了，我们哥俩儿可一点油腥都没沾啊！”

徐老小是个入伙儿时间不长的小胡子，用胡子的话说，是个皮子，即最底层的崽子，因为他老实，侍候过九响枪几天，所以，得到了九响枪的信任，算是九响枪的亲信了，他肚子也空了，但不敢多言同，便说：

“不……不急，啥时候吃都行，听大炮头的。”

斜巴愣是软的欺负，硬的怕，冲徐老小瞪起独眼说：“你他妈的才来绺子几天，吊毛不是，吡吡啥呀？这儿有你说的份儿吗？”

徐老小嘟哝说：“我也不是念语子，还不能说话了。”

黑话：念语子是哑巴。

斜巴愣说：“你磨叨啥呢，找揍啊？”

李青山挺坐起来，骂道：“你他妈的是饿死鬼托生啊，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吃，吃，就知道他妈的吃。”

斜巴愣仿佛受了委屈似的，说：“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张嘴吗？再说了，绺子里的饭菜，清汤寡水的，好不容易下趟台子，不可劲造它几顿，那咱们不太图瘪了吗！”

李青山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我也不睡了，把伙计喊来，点菜吧，我跟你说斜巴愣，这酒一会儿咱俩儿用大碗喝，你是要偷奸耍滑不喝，看我不给你几个大耳雷子才怪呢！”

斜巴愣那只独眼放出亮光，扯着脖子说：“这喝酒我怕过谁？大炮头，不用你叫号，一会儿咱俩儿往死了喝，谁不喝，谁就是小妈养的。”

李青山说：“别磨叽了，点菜，上浆子。”

斜巴愣转过身对徐老小说：“你瞅啥儿呢，没听见大炮头说话呀？还不赶快找伙计点菜？”

徐老小说：“我……我也没下过馆子，不知道点啥儿菜呀！”

斜巴愣骂说：“你真他妈的是吃屎都赶不热乎的，点菜都不会，猪肉炖粉条子，小鸡炖蘑菇，啥菜硬点啥儿，快去！”

徐老小向外走去。

斜巴愣不忘追喊一句，说：“别忘了要酒。”

李青山见徐老小出去，对斜巴愣说：“我跟你说，今晚这酒咋喝都行，明天就不能大喝了，要是耽误了正事儿，回到台子上，我不说，那徐老小肯定会告诉大当家的，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斜巴愣凑近了，坐在李青山身边，问：“哎，大炮头，你这么一说，我还正想问你呢，咱们这次来双河镇，是踩盘子插签儿啊，还是……路上，我问你几次，你也不说。”

黑话：插签是当暗探。

李青山说：“不踩盘子也不插签儿，咱们是来绑人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斜巴愣问：“是迎财神，还是接观音啊？”

黑话：财神是男性的财主，观音是绑女人的肉票。

李青山说：“都不是，是个孩子。”

斜巴愣一愣说：“孩子？那……那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

李青山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看着斜巴愣说：“哎，我想起来了，大当家的说了，这孩子你认识啊！”

斜巴愣怔然地说：“我认识？谁呀？这双河镇我是来过，可就是一走一过，没有啥熟人啊！”

李青山说：“你记不记得你去那家大院插签儿回来，你跟大当家的说，你见过那家大院老东家的孙子，这小子用一块大洋，把你两筐吃的东西都买去了，有这事儿吧？”

斜巴愣回想着说：“有，有，那小崽子出手真他妈的大方，我……我还跟他唠了好几句话呢！哎，大炮头，提这个干啥儿？那家大院的人不都死绝了吗！”

李青山问道：“绝啥绝呀，我问你，那天夜里，你在那家大院死人堆里，看到那个小崽子了吗？”

斜巴愣懊丧地说：“你问我呀？我看啥看啊？我……我眼睛让那虎逼老娘们儿扎成那样了，疼得我直蹦，我……我还有那个闲心管那小崽子的死活，咋的，你……你是说那小崽子没死？”

李青山说：“是的，没死，咱们就是为了他才来这儿的。”

斜巴愣说：“不会吧？你……你咋知道的？”

李青山说：“我哪有那个神通，是大当家的……”

斜巴愣不无敬佩地说：“哎，我说大炮头，你说咱们大当家的是不是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了，在亮甲台上就知道那小崽子蹽这双河镇上来了？这……这也太神了吧！”

李青山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琢磨琢磨咋把那小崽子弄到手吧！”

斜巴愣脖子一挺说：“这好办，明个儿我挨家翻，只要那小崽子在这儿镇上，他就是藏在耗子窟窿里，我也能把他找出来。”

李青山说：“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儿，大当家的说了，那小崽子现在住在‘祥泰’商号姓桂的掌柜家里，我原本想直接去那个姓桂的家绑人，大当家的不让，说这里是过江龙的地盘，不能闹出动静，怕跟过江龙结下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