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密林求生

永清醒了，是从昏死还是睡梦中，反正他醒了，一缕阳光洒落在他脸上，刺得他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还活着，第二想到的是，他被胡子用绳子绑住，嘴也被堵住，塞进麻袋里，之所以认定是被胡子绑走，是脑海中抹不去斜巴愣，也就是那个挑八股绳人的狞笑，他在那麻袋里，在马背上，想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听到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越响，越急促，颠簸得越厉害，他只觉得头昏，眼花谈不上了，因为麻袋里一片黑暗，眼睛已失去作用，五脏六腑也在翻腾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就没有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

太阳的光芒是从一个小窗口照射进来的，那个小窗口不大，没有糊纸，是空的，隐隐感觉还有清风吹进来。

永清看着那窗口，脑子还在想着斜巴愣，既然已落在斜巴愣这个胡子手里了，不用说，自己现在所在所躺的地方，肯定就是胡子窝了，他活动下手，蹬动下脚，竟然没被捆绑，又一想，或许是到了胡子窝，用不着再绑着了，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大动，侧耳细听，想捕捉到声音，然面，什么都没听到，周围静悄悄的，他慢慢支撑起身子，看到一个门，半开着，外面也是屋子，他是躺在里间的炕上，想必胡子在外间？他屏住呼吸，片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又马上躺下，闭上眼睛，等待着什么，半晌，还是没有动静，他觉得外间似乎没有人，那就不能再犹豫，他爬起来，到是岁数小，经折腾，身子有点酸痛，他也全然不觉，不在乎，翻身下炕，见自己的鞋子在炕下，穿好，蹑手蹑脚走到门旁，探头往外看，果然没有人，那就再看看屋外，他来到外间，透过门缝往外看，是个小院，奇怪了，居然也空无一人，他不免又想起那个斜巴愣，还有跟斜巴愣一起绑他的胡子，怎么都不在呢？莫不是以为他死了，放在这里不管了？不，不对，死了，胡子不会把他放在这儿的，肯定见他还有呼吸，把他放在这儿，让他自自己慢慢地缓过来，所以，胡子都没守在身边。到了这种时刻，又没有胡子在身边，永清立时闪出个念头，打定了主意，跑，不，是逃，就在他刚要推门的时候，他发现旁边的灶台旁，有个柳条编的笸箩，里面有几个苞米面饼子，他神精高度紧张，似乎还没有饥饿之感，但他知道如果逃出去，肯定需要吃的，他不容多想，过去把那几个饼子都塞进自己怀里，而后推门向外跑去，在看他看来，只要跑出这个小院，那就能逃出胡子窝了，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冲出小院，清醒的头脑提示他，不能顺着道跑，那样会被胡子发现或被胡子顺道追上的，还好，小院四周不远处，就是树林，他不知东南西北，只朝向一处狂奔，来到树林，一头扎进林中。

永清逃脱了他认定的胡子窝，在林子如同无头苍蝇的乱窜，能跑就跑，跑不动就走，他不知道往哪儿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至林子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下了，他知道这是太阳快要落山，似乎才感到离胡子窝远了，没有什么危险了，他也觉出累了，渴了，饿了，在一个沟壑里，他停下来，刚好有一流小溪，他趴下来，嘴几乎插进溪水，牛饮过后，坐下，掏出怀里的苞米面饼子，狼吞虎咽，一口吃下三个饼子，肚子不叫了，他往后一仰，躺在山坡上，身子瘫软如泥，闭上眼睛，睡没睡过去，他不知道，待他再睁开眼睛，林子一片黑暗，透过浓密的树枝，可看见天空中的点点星斗，夜幕降临了。

白天在林子里，只顾逃命，听到不任何声音，甚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夜里，万籁俱寂，各种声音都冒出来了，是狼嚎还是虎啸，他一个没在山里呆过的孩子，辨听不出来，但他知道这是野兽在嚎叫，一想到野兽，再细听嚎叫，他毛骨悚然，汗毛都竖立起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惧，当然，这种恐惧与落在胡子手里的恐惧有所不同，小小的年纪的他已横下心，认可让野兽吃了，也不能让胡子给杀掉。在他看来，野兽比胡子好对付，好躲避，想到躲避，他想起玛父哄逗他时，讲过的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在大山的林子里，被一头大黑熊追赶，为了活命，爬到一棵树上，黑熊也会爬树，跟着那人的屁股，也爬上来，那人急中生智，逗引着黑熊往上爬，最后爬到树梢了，黑熊也是气极了，忘记了自己的又笨又重，爬到一根细树杈，因为太沉，把树杈压断了，重重地掉要地上摔死了，那人没受到伤害不说，还拖回家一只死熊。永清听过这个故事，知道会爬树能在危急时救命，与屯里的小伙伴玩耍时，学着爬树，因为胆大，身子灵巧，最后在小伙伴中，数他爬得最快，爬得最高。没想到这爬树的本领，现在用上了，为了避免在山坡睡着被野兽吃掉，干脆上树，想到这儿，他找到一棵又粗又高的大树，把剩下的饼子掖在怀里，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抱着树干，“蹭蹭蹭”不大一会儿，就爬到几乎接近树的顶端，骑在一根树杈上，后背依靠枝条，虽没有睡在炕上舒服，也算是挺自在了，怕睡着后掉下去，他解开裤带把自己拴在树杈上。

一夜无事，没发现什么野兽，大概野兽也没发现永清这个人。

天亮了，永清从树上下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喝了几口小溪的水，又吃一两个饼子，顺便用水洗了洗脸，立时清醒了许多，这一清醒，自然就要认真地想想今天往哪儿走，怎么走，这一想，他有点茫然了，昨天仓皇逃命，慌不择路，只知道往林子里钻，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方向，现在该想想怎么走出这林子，怎么才能找到人走的小道或大路，至于找到道或路之后，奔向何处，只能到时候再说了，他攀登上一个高处，向四外眺望，周围都是山，他想大路都是在山坡下，至于哪个山坡下有大路，只能去碰运气了。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看到对面山峦近在咫尺，走起来，不知要翻过几道坡，几道岭才能到达。

永清又走了多远，多长时间，他依然不知道，怀里剩下的最后一个饼子，他吃掉了好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起来，别说大路，小道都没有找到，鞋子磨破了，露出脚趾，脚趾磨破了，有血渗出，他觉不出疼了，又走了一阵子，看着无尽的林子，他绝望了，当一旦有了绝望的念头，瞬间身子一点力气也跟着没有了，最后，他靠着树干，顺坐下来，心中空荡，神情怔然，他想到了死，不是怕死，他想如果太阳再沉下去，再一个黑暗来临，他肯定是熬不过去了，肯定会被野兽吃掉，因为他已无力再爬到树上了，他闭上眼睛，想在没被野兽吃掉前，就这么死去，还好，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他都没哭，也没有掉泪，也许是经历了亲人死亡的痛苦，也许是刻在脑海中那火烧半空的不夜天，他不会哭了，也没有了眼泪，不就是个死吗？死吧，就这么死吧，他好象听人说过，人只有死了才能和死去的亲人相聚，如果真是这样儿，他想去找额娘，找阿玛，找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