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020年9月2号，魔鬼主任。

一夜过后，昨天下手术台的那种亢奋和兴奋，靠麻药顶着的那种舒适感完全没了。

人全萎掉了，感觉浑身都疼，腹部尤其疼得厉害，最疼的还是导尿管带来的尿道口疼痛，医生说，插导尿管不仅仅是为了导尿，更重要的是去固定膀胱和尿道的手术接口，导尿管其实是起了一个支护的作用，身子一动，导尿管牵引着尿道口，那是刺心的痛，我想把导尿管用胶布固定在身上，护士说，冷主任的团队经过长时间的临床实践，认为把尿管固定起来，容易发生尿路感染。

我和老李在不时地互相问一下疼痛的感觉，其实他比我怕疼，手术前晚上灌个肠，就听他叽里呱啦地叫，护士笑话他痛点太低。可这会儿他反而挺坚强，倒过来劝我再疼都得忍着。

中间床的老金还在等着做手术，见我俩在喊疼，插话进来，语气带着调侃，你们这就叫疼啦？待会儿那个魔鬼主任来查房，会让你们疼得更厉害。

他告诉我们，病人背后都喊冷主任是魔鬼主任，他来查房通常就三句口诀，一是“下床走”，二是“通气就吃。”三是“好回家了。”

说着话，冷主任就来查房了。

冷主任走进我们的病房，先问靠门的老李，

“感觉怎么样？”

“还好。”

“下床走！”

“疼。”

“忍着，下床走！“

哈哈，老金用手遮着半边脸，指着冷主任在朝我做怪样，我想笑，但又不敢笑。

其实今天见到冷主任，我真的挺开心，那天做完手术，都没有机会跟他说声谢谢，今天是术后头一天见着他，我原先想好了一堆赞美和感谢的词，可这会儿看到冷主任的那副架势，吓的不敢多说什么。等主任走到我床边时，我朝他抬手做揖。“谢谢冷主任了！”

“谢什么，下床走！”

“明白！”

“明白就好!下床走！”冷主任说完，就转身朝门口走去，快出门时又转身，用手一指我和老李，甩了一句，“通气就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主任出门，我们整个房间全笑成一锅粥。我和老李使劲摁着肚子，不敢大笑。老金那是笑的那个爽啊。

花大姐也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还一边替我按着肚子说，“你不能笑，刀口会疼的。”

十、2020年9月3号，屁事也是大事。

术后通气放屁是恢复肠功能的重要表现，否则就不能喝水，吃东西，我平时一贯标榜自己的肠**功能好，而且是直肠子，“大事”早晚各一次，还来得快，可是今天真的不争气，从早等到晚，硬是一屁难求。嗓子干的快冒烟了，又不敢喝水，花大姐不时地拿医院开了一种什么喷剂，向我嘴里喷几下，缓解一下干燥的感觉，连毛毛雨都不如。

靠门那一床的老李，天亮时通气了，动静很大，显得很阳刚，很让我羡慕，早上他老伴给他买了馄饨，还加了一个肉包子，

花大姐看着老李通气了，又能吃，又能喝的，既羡慕还有点替我嫉妒，话语中带有一点酸味的提醒老李的老伴，不能这么吃，要先从半流质开始。

而我一整天都是整个肚子硬邦邦的，嘴里是苦苦的，舌苔很厚，可是连水都不能喝，靠输营养液，输的很疼，整个膀子都是发木，发胀。

花大姐过一会儿就朝我嘴里喷一点那个连毛毛雨都不如的东西，结果更激起我对水的渴望。

白天折腾了一天，艰难的下床，活动几步，肚子是揉了又揉，整个腹腔像是睡着了，就是没反应。下午医生又给我开了一点增加肠动力的药，折腾到下半夜快二点了，忽然感觉到有点动静，有一小股气，先从胃这里开始，然后向下渗透，再渗透，到了上腹鼓了一下，再向中腹沉下去，最后落到了下腹，在小腹那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这么来回窜了几个圈，然后直奔出口而去，刹不住，收不回。

“嘭！”花大姐听到了，很开心，“哎吆，我的那个小乖乖，你这个屁是半夜鸡叫。天一亮我就给你买稀饭喝，小米的。”花大姐说话的声音很大，你懂的，她想给谁听到。

唉，气不顺，则万事休也。

原来，所谓屁大的事，是说屁也是大事。

十一、2020年9月4号，同病相依。

（一）难兄难弟老李。

今天是术后第三天，一大早，花大姐乐颠乐颠就给我买了一碗小米稀饭，我几乎是一口气全喝光，那个爽啊，花大姐让我慢一点，别烫着了，可我真的是慢不下来，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老伴听说我通气能吃了，鱼汤，鸽子汤，全送来了。

老李见我能吃了也很开心，大家得的一样的病，彼此交流着术后的感觉。他昨天夜里还闹了个大乌龙，半夜解大手，发现大便是鲜红色的，紧张地大呼小叫说是便血了，硬让陪护的儿子去护士台，把护士拖来，护士问他昨天吃什么呢？他扳着手指头一数，昨天下午吃了火龙果，结果，自然是虚惊一场，他儿子好好数落了他几句。

不过我很羡慕老李，通气比我早，排便也比我早，其实他岁数还大我几岁。只是他干的是工地的项目经理，在外面跑的多。而我是在办公室坐的多。看起来生命在于运动，在我和老李身上体现无疑。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超生了两个娃。头前生了两个女儿，死活又要了一个儿子。罚款，丢公职全都无所谓，认了。他没有找护工，老伴和儿子轮班在这照顾他，女儿则在家里给他们做吃的，负责后勤保障，这让我羡慕不已。

我们赶上了中国计划生育的年代，独生子女证我至今还留着。老伴说可以凭独生子女证去政府领独生子女费。可我一直觉得这不是领几个钱能解决的问题，是我们走了以后，孩子只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有直系血缘亲属了。没有兄弟姐妹的关系的结构是不完整的家庭结构，就如同我们做城市规划，如果只规划了大路而不规划小路，这个城市的血脉是不畅通的。没有兄弟姐妹关系的家庭，血脉也是不畅通的，不通则痛。看着老李一家，老伴孩子围着他转，而我只有一个瘦弱且多病的老伴，天天劳累着又是买又是烧地忙碌，这个家庭的心怎能不痛呢？花大姐伺候的再周到，那毕竟和老李家的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