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乱世 第03章 永不暗淡的星光(四)

站在走廊里，李洛河呆滞地观望滚筒状空间站内的风景。手里拿着点燃的香烟，许久也没有吸过一口。

他还在回想着章念家亲自给他点烟的那时候，对方那温厚而又奸诈的嘴脸。

人家送一句话给李洛河：上面对你赢得的战略优势很满意，但是对你战术上一塌糊涂地表现，很多人都有意见。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戴罪立功吧。

“这种结果，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啊。”他独自一个人，用非常微弱的声音低吟着。

虽然成功升衔，也从一个小小的编队长成长为支队参谋长。但这却是个要人命的工作。

几十个留学的毕业生，战力非常有限。可那四十多架卫士II需要送过去，即便是刚退役的廉价二手货，那月球的企业联合政府也不会默许此类行为。

第二巡逻支队，刚刚组建，总共拥有两艘035级驱逐舰和四艘026级护卫舰。战力不足第一巡逻支队的二分之一。靠这个去补充护国卫队的战力，远远不足以对抗企业联合、地球联邦、北美联邦拧成一股绳的战斗力量。除非把维和军也给叫上，那才算是对等的战斗。

不过很可惜，东亚共同体只有那些位于东南亚还有中亚东部的一些小国愿意拿出力量助力。其主体国家却始终保持着只要不干涉主权和贸易，其余的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那么就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维和军真正的力量从根里就发挥不出来。

嘀嘀嘀…

手表又响了，把李洛河的注意力拉回来。这一响，他还以为是战斗警报，低头看屏幕却发现是联邦军和一群高加索好汉在月面争夺铝矿的新闻。而且这个冲突有着往月球环绕轨道扩散的风险。

稍微偏了一下目光，突然发现，蓝海出现在身旁。同样抽着烟，目光呆滞。李洛河顿时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你一个战斗机驾驶员也抽烟？”

“不常抽，有时半年也不见得能抽一口。”蓝海把烟递给李洛河，“烟不错，挺柔的。”

这时候才发现，蓝海是把自己手中的烟拿走，抽了一口还是几口。现在几乎只剩下过滤嘴。

“垃圾桶在那边。”李洛河用手一指…

李洛河一直站在这里，等蓝海走回来。“你也被叫过来了？”

“算是吧，”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乎干脆说真话，“我是过来领实习通知书的。”

“呦？大少爷这是要去哪个部门实习啊？”

面对暗中夹带嘲讽地疑问，蓝海很想一拳头贴上去。但是耐于对方手中拿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上校军衔肩章和领章。看到未来的上司站在自己面前，再怎么样也不能随意炸刺。

于是乎，干脆把“任命书”给了他。等李洛河接过那盖了公章的16开纸，大致看了一下那短短几行的内容。

“哦，直接到支队干独立飞行员，可以的嘛。”说着，就把那张纸递还回去。

手刚伸到一半，突然回过神来，又重新阅读里面的内容。而后，一脸吃惊的样子，直愣地盯着蓝海那张吃了苍蝇一般的衰脸。

坐在空间站1.2g重力区的观光隔舱，他们的脚下就是多层树脂玻璃，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无垠深空。每过五分钟他们就能看见一次月球。

两人换上私服，喝着刚买来的啤酒，没有说上几句话。不过在有运输船或者是客船出入港的时候会碰一下罐子。就当只剩下最后两罐的时候，蓝海突然问道：“我说，李参谋长。为什么我们要拼上性命去保护另一个国家？”

“鬼知道，…也有可能嫌军队人太多了呗。”

“空间站群总体人口限制规划…这你应该知道吧？出生率、死亡率，都被严密把控着。…再说总兵力也只占到人口的1％，你哪里觉得军队人多？”

李洛河打了个嗝，“你这种从军校毕业的职业军官，怎么会知道基层士兵的想法呢？”他自己高中没毕业，因为成绩不好，被分配到军队入伍。干了两年期，而后又干了两年期。在同步轨道战役中有一次重大立功表现，在战后就一直留了下来。

“就算我是即将毕业的军校学生，那我也是个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士兵的想法呢？”

“恐怕你还真不知道，”李洛河独自喝了一口啤酒，从喉咙咽到肚中，一个饱嗝吐出，“你们这些军校学生一开始接受的就是职业化培养，在学校的五六年里，始终都有军队高层领导直接授课。只要进去军队，那么一生都可以靠穿军服吃饭。而且你们毕业就是军官，就算遇到战争，也要比普通士兵安全得多。”

蓝海摆摆手，“开玩笑，我可是战斗机飞行员，在太空战斗中最危险的兵种。”

“的确是最危险的，但同时也是最安全的。”李洛河冲着他微微笑道。

这句话弄得蓝海一头雾水。

于是他接着说道：“这次你亲历的战斗中，我部四名现役飞行员有几个伤亡？”

“一个没有。”

“那么其他人呢？”

“额…”

在这一瞬间蓝海想明白了刚才那句话。飞行员培养成本极为高昂，所以战斗机驾驶舱、抗荷服、独立维生系统等等几乎是现代战斗机造价最高、科技含量最高的配件。以至于两架卫士III战斗机就与一艘035级驱逐舰的造价旗鼓相当。

为了保障其绝对安全，平均一名飞行员就有42名各方面、各层次、各岗位后勤人员辅助。

然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他们就是根据上级指示遵循着命令来工作，很多时候都是各顾各。除非是一些经过长时间训练的职业士兵，他们才能学会保持默契配合，团体化工作。

李洛河：“行啦，别再聊这么无趣的话题了。车到了。”

两人乘坐运输电梯，经过五分钟的时间，来到了观景台。这里是0g重力区。

这里作为观景台的同时，还是军官会议大厅。说是观景台，其实这里被严密地包裹在滚筒状空间站核心内轴区域，那些所谓的玻璃幕墙，其实都是由一块块巨大的超高清电子屏拼凑而成。

“没想到蓝司令离开北斗这么长时间了，”李洛河大笑，扭头问蓝海，“你多长时间没见到你爸了？”

“我还在念高一，他就带着舰队去小行星带了。谁想到他竟然瞒着爷爷和那群高官私自建立补给基地。”

“行啦行啦，又不是叛变，不就是在那边滞留的时间长了一点嘛。你瞧，这不是也搞出了点大动静不是吗？那个什么叫…伽马光滞空雷？”

“没想到那个老混球玩的也太大了，居然想用这东西，从那边发射来攻击地球系。”

“就算我只有初中学历也知道，除非是双中子星引发的短伽马光爆发，想用那种东西对地球系造成伤害基本不可能。”

“不一定。巨型恒星自转速度衰减，无法克服重力后坍缩引发的长伽马光，照样可以毁灭一半的地球生物。”

“嗯…是吗？”李洛河看了看手表，“那边应该已经引爆了吧，希望这一次定向能够准一点，要不然根本没发准确测量威力。”

“根据对时，早就引爆了。慢慢等着光束传过来吧，”蓝海叹口气，“真希望那个老混球完成实验后赶紧回来，这几年老爷子都快气死了。”

正当说话的时候，“玻璃幕墙”色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幽蓝色。

此时，手表再次接收到电文：【维和军发布警告，发现有中距离超新星爆发迹象，请立即启用抗辐射预案。】

李洛河笑笑：“说什么胡话。启用预案，展开屏蔽层还怎么做威力测量？”

“不不不，”蓝海摇摇头，“应该说维和军，还有共同体那边，知道了真相后估计会冲上门来讨个说法。接下来外交部该彻夜工作，有的是要头疼的了。”

很快，屏幕正**出现了非常耀眼的光芒。即便是显示屏有流明上限，但很多在场的人员都还是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接下来，有那么短短几秒的时间，显示屏出现了大片“雪花”。高能粒子流冲击着地球系每一个角落，直射到的电子设备没有一个逃脱了攻击。现场里，包括蓝海在内，手表屏幕上写着的“高能粒子流攻击警告”那几个字，也出现了小部分错位和缺失。

甚至在地球表面，有些电力设施不完备的地区，出现了大面积断电的情况。

李洛河：“这种威力的伽马光滞空雷测试，其他国家不会气得天灵盖冒烟吧？”

“当然会，可那又怎样？”

“玻璃幕墙”正**的耀眼光芒逐渐黯淡下来，最终消失在这漫漫星河中。

“人类啊，总是想要与大自然做对抗，”李洛河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们甚至想要造出一颗星星，不过只是为了消灭敌人用的。”

“有什么可伤感的？”蓝海转身，打算往回走，此时他一只手搭在李洛河的肩膀上，“等过段时间，有的是人造星星可以看。”

“可我还是更想看那几十光年外，不会熄灭的恒星。”

蓝海单脚起跳，开始往运输电梯飞去。回过头来说道：“那你应该去做天文学家，或者是把船开到柯伊伯带之外。”

李洛河苦笑，“我也想啊，可各方面条件不允许。再说了，我也是有工作的人，需要养家啊。”

说罢，两人一齐离开观景台。“玻璃幕墙”也恢复了正常，不再有那星星点点的“雪花”噪点。重新映出那整片深空，永恒星夜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