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黑风林

宫本一郎毕恭毕敬地站在宪兵司令涩谷贤二的对面低着头，时不时抬眼看看涩谷那张瘦削的刀条子脸。

涩谷贤二用力拍着桌子吼道：“宫本君，你是猪吗？还是没有脑子？你被中国人耍了你的知道吗？有人借你的手锄杀了菅部君，你的明白？”

宫本一郎点着头说：“涩谷司令官，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我得到消息，有人在马头沟进行药品交易，所以我才带人去的，可是，可是没想到交易药品的人居然是满铁的人，我的人想去阻止，结果菅部君他们就直接开火了，这是，是误会，全是误......”

涩谷贤二看着他：“宫本君，你一向是刚愎自用，自作聪明，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为你的愚蠢而狡辩吗？”

“涩谷司令部官，这不是狡辩，我只是在讲事实给您听，的确是.......”

“啪！”涩谷贤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够啦，你不要再说了，宫本君，这件事我已经上报满铁情报部门和新京保安总局了，我不是你的直接上司，如何处理你，你自己回去等新京方面的通知吧。总之，这件事你做得非常愚蠢，你帮着我们的敌人打掉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情报部门，这个罪责只能你自己去承担了。我帮不了你，也保不了你。你这是很明显的公报私仇，宫本君，私仇不能凌驾于帝国利益之上，你这是在犯罪，这叫叛国！”涩谷贤二说完一摆手转过身去。

宫本慢慢抬起头看看涩谷贤二便一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待宫本一郎退出去之后，涩谷贤二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

宫本一郎回到保安局时，熊炳辉还带着自己那帮人站在走廊上。他们看到宫本进来，几个人一起低下头去。

宫本看看他们说了句：“熊厅长你跟我来！”

熊炳辉点点头跟在宫本一郎身后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两人一进门，宫本转过身一把抓住熊炳辉的脖领子吼道：“你安排了这一切？”

熊炳辉看着他，晃着他的大脑袋，两片厚嘴唇上下抖动着：“宫本先生，我，我都不明白您的意思？安排了哪一切啊？”

宫本一郎用力推了一把熊炳辉把他抵到墙根处问：“马头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是不是你设的局？”

“哎呦，宫本先生，您可真是高看我了。我设局？我为什么要设局呀？我和您还有菅部君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再说了，您觉得我有这个胆子吗？即便是有这个胆子，我也没有这个头脑啊！我只是得到消息说有人在马头沟进行药品交易，说是我警察厅丢的那批药品，所以我才带人过去的。这您不也打电话问过我了吗？我也都一五一十的向您汇报了呀！宫本先生，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另有原因的。但是，我敢保证，这件事绝对和我没有关系。我，我也是受害者啊，我们香坊警署的一辆卡车被人偷了，死了五个兄弟，五个兄弟全被人把衣服扒走了，赤身露体的被扔在警署后院的荒草堆里了，我的人刚刚发现他们的尸体。所以啊，宫本先生，您想想我怎么可能是设局的人呢？”

听到熊炳辉这番话后，宫本一郎知道自己包括眼前着头肥猪似的警察厅长甚至是自认为自己精明的菅部直人全都被人骗了。他们三个人钻进了人家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被人家当枪使上演了一场自相残杀的好剧。

宫本一郎想到这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头顶，他咬着牙看着熊炳辉，吓得熊炳辉差一点把尿撒在裤裆里。

宫本一郎两眼喷火刚刚转过身，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宫本一郎奔过去一把拿起电话：“喂！”

“宫本君，我的宪兵报告说，在昨晚有一辆卡车出城去了，他们自称是满铁的人。就在刚才宪兵在城外四十五公里处的黑风林哨卡发现了那辆车，车上尚有一些残留的药品包装，由此可以判断，就在你们昨晚醉心于马头沟的火拼之时，有人已经把药品运出城了。人家给你们玩了一个调虎离山，把你的保安局，还有警察厅以及满铁的人全都调去了马头沟，然后人家大摇大摆地打着满铁的旗号把药品顺利的运出城去了。宫本君，现在不仅仅是你们误杀了菅部直人这件事了，你们的行为间接帮助了我们的敌人，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了，你还是准备准备吧！”

宫本一郎拿着电话听完了涩谷贤二说的这一切后，颤抖着问：“准备？准备什么？涩谷君请您明示！”

“剖腹以谢天皇陛下！”涩谷贤二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宫本一郎也愣在了原地。

熊炳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宫本一郎，宫本一郎长叹一声扶着桌子走到椅子旁颤巍巍地坐下去看看熊炳辉说：“熊厅长，你可以走了！”

熊炳辉听到这话像得到了大赦一样，他给宫本敬了一个礼后转身跑出去。

等在外面的众人见熊炳辉出来了，一齐围上来，熊炳辉一边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走走走，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回去再说！”

几个科长跟着熊炳辉回到警察厅后，熊炳辉这才算是惊魂已定。他看着眼前的众人摸着后脊梁骨说：“我，我他妈差一点就出不了宫本的办公室里了，这老小子他妈那眼神好像，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太，太吓人了！”

陈翰阳上前道：“厅长，那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我......”

熊炳辉眼睛一瞪：“陈翰阳，你他妈是想害死我吧？你那个什么狗屁线人呢？去，把他给我抓来，我他妈活剥了他的皮！”

陈翰阳叹息道：“抓，抓啥呀！人没了，死不见尸，活不见人了！”

“瞧瞧，瞧瞧吧，我们被人给涮了，涮了知道吗？全被人给耍了，像耍猴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啊！”熊炳辉指着陈翰阳大声说。

李文东脸上带着奸笑道：“厅长，别生气了，这种事，谁能想到会是这种局面呢？我们不是诸葛亮，更没长前后眼，谁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呀？宫本那老小子那么奸都被蒙在鼓里了，还有菅部直人那鬼东西这回好，再也不回来烦您了，厅长，其实这挺好的，挺好的！”

“好个屁，你懂什么？这次要是宫本那老小子被撤了，或者因为这事给弄死了，保安局就会再来一个新局长。你明白吗？”熊炳辉问。

李文东点点头：“明白啊！”

“明白个屁，你明白啥了？”熊炳辉瞪着眼珠子问。

李文东看看其他人撇撇嘴支吾着，熊炳辉看着他们说：“宫本老小子来哈尔滨也有半年了吧？这半年时间里，我就想着怎么和他打交道了，好不容易把这老小子脾气秉性摸透了。现在倒好，要是把他换了，再他妈来一个新的，没准比他还难缠呢？到时候，我还得费劲吧啦的熟悉他，琢磨他，研究他，我他妈一天到晚不用干别的了，就光研究小日本就行了。我，我他妈容易吗？就在刚刚啊，宫本那老小子差点没把我给吃了，好像他妈是我杀了菅部直人似的。他娘个腿的，我他妈招谁惹谁了，他有气就冲我撒呀？”

李文东一笑：“厅长，您这肚子都能撑条船过去，还在乎宫本那家伙几句话嘛？你就当他在你耳边放了个屁！”

“你咋不让他在你耳边放个屁呢？”熊炳辉看着他李文东说。

“我，我这耳朵太小，兜不住他的屁！”李文东笑着说。

众人一听全都笑了，魏常戍上前说：“厅长，只要你没事就行，别后怕了，这事儿过去了，晚上我请客，咱白天鹅咋样？”

熊炳辉看着魏常戍说：“常戍啊，心意我领了，现在还是都收敛一下吧。刚刚宫本接了一个电话，我听到了一些，那批药品已经被人运出城去了，我估计，我们有的忙了。”

熊炳辉话音刚落，有人喊道：“厅长，您的电话！”

熊炳辉看看他们：“看到了吧？电话打过来了！”

熊炳辉回办公室接电话的空档，李文东问陈翰阳：“你那线人咋地？跑了？”

陈翰阳点点头：“没影了，不知道哪去了！他妈的等我找到他非宰了他不可。”

“你呀，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李文东说。

“你们都来我这里！”熊炳辉站在办公室门前冲着他们喊道。

几个人一齐进到熊炳辉的办公室，熊炳辉看着他们说：“宫本的电话，马上派人到黑风林哨卡去，把那辆车弄回来。”

“黑风林？厅长，那可是城外了，离城起码有四五十公里呢！顺着黑风林的那条小路可就进山了。据说最近那一带可不太平啊，总有抗联的人出没，我们去是不是.......”

熊炳辉瞪了一眼陈翰阳，陈翰阳没敢再往下说，熊炳辉转向魏常戍说：“你和陈科长一起，另外，让剑飞也跟着，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批药！”

魏常戍看看唐剑飞，两人一起点点头。

“还愣着干啥，赶紧动身吧，路程远，早去早回，争取天黑之前赶回来！”熊炳辉说。

陈翰阳看看魏常戍和唐剑飞：“二位，我们走吧？”

“多带点人手，照顾好剑飞！”熊炳辉嘱咐着。陈翰阳看了看唐剑飞低声说：“老唐，你听听，厅长这不是偏袒是啥？”

唐剑飞笑了笑：“陈科长，你放心，我不用照顾的，我们各开一辆车，我跟在你后面。”

“我跟你一起去。”田冬跑上来说。

“你去干啥，娘们家家的碍事，老爷们出公差最忌讳带着女人，不吉利！”魏常戍看着田冬说。

田冬看看他：“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我又没跟着你！”

唐剑飞刚要张嘴，熊炳辉却说：“行，让冬子去吧，你和剑飞相互照应着。”

田冬一听脸上立刻乐开了花，伸手拉住唐剑飞：“我坐你的车。”

呼啸的寒风卷携着雪花，像飞蛾扑火一样直扑汽车的风挡玻璃。汽车的雨刷器不停地晃动着驱赶着落下来的雪。

唐剑飞看看坐在副驾位置上的田冬说：“大冷天的，你不在厅里好好待着，你跟着来干啥呀？”

“玩，我不愿意待在厅里，一天到晚也没个啥事，正好借机跟你们出来转转。”田冬说着把双手放在嘴边吹着。

“冷吧？”唐剑飞问。

“不冷，有你在就不冷！”田冬说。

唐剑飞一笑：“我又不是取暖炉子，我自己都觉得冷呢！”

田冬看看他，把身子靠过来倚在他的肩头上说：“这样就不冷了！”

唐剑飞一笑扭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这瞬间，唐剑飞发现在田冬的脖子后面有一颗花生粒大的朱砂痣。唐剑飞不由得愣了一下问：“冬子，你是哪里人？”

“我？东北人啊，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爹妈都是做小买卖的，我出生在中苏边境的一个叫绥芬河的小镇上。”田冬歪着脑袋看着唐剑飞说。

唐剑飞点点头：“哦，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田冬一笑：“是呀，我爹见我是个女孩，就想再生个男孩，可是还没等我妈怀上呢，他就......”田冬止住了话音没再往下说。

唐剑飞看看她：“对不起！”

田冬一笑：“没啥对不起的，是他自己作得，结果死在了苏联。”

唐剑飞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咋跑出来了呢？你母亲谁照顾呀？”

“她？她跟人跑了！我自己一路流浪着先到了牡丹江，然后又从牡丹江跑到了哈尔滨，再后来我就......”

唐剑飞点着头说：“再后来我听说了，厅长非常看好你，而且你和你的老师青木佳黛的那场偶遇彻底改变了你的人生。”

“是呀，要不是青木老师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唉！也不知道我的这位老师现在何处。有时候我是真想她呀！”田冬说着伸手搂住唐剑飞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