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花街柳巷谁扫

县衙接到报案，捕快们开始满城搜捕，由于人数不够，城北兵营的金兵也参与搜查。

一个个身手矫健的金兵驾驶着战马从城外巡查，抓捕了打谷场上参与诫斗却未能及时逃掉的人，然后又对城内进行地毯搜索。

酒楼关闭、青楼闭馆、当铺打烊，闲杂人均躲在家里，从门缝里朝外张望。县城又一次被翻腾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马福全被送到大夫的医馆时，已经陷入昏迷。医馆大夫叫秦丙轩，因为经常去辛府给辛老爷子诊病把脉，与辛弃疾早已熟络。

他见辛弃疾抱着血葫芦状的人闯入，脸色顿变，也不多问，令小徒关上店面，把辛弃疾领到后院内室。熟练地割掉血衣、清洗伤口、涂抹金疮药！

辛弃疾将血衣放入火盆烧掉，同时清理干净自己的长剑，在旁边静静地等候着。至于满街跑的捕快们是否追查到这里，他懒得去管。

“辛公子，此人伤势虽重，却不致命，之所以昏厥，是因失血过多且劳累过度，现在已经醒了。这儿是金疮药，每日更换即可。”秦丙轩将包好的两沓药膏递给辛弃疾，“下边内服药，一日两次，早晚饮用。”

辛弃疾听他的意思有逐客之意，而门外呼喊声逐渐临近，想必是捕快们沿街拿人。便接过药包，掏出一锭银子奉上，“承蒙老先生妙手回春，您好人做到底，将院内马车借我一用，如何？”

“这些银子买三套马车都足够了。”秦丙轩只收了诊费，命下人将马车拾掇妥当，又抱了一床被子铺上，脸色凝重地劝道，“公子要带他去哪儿？”

“这——”辛弃疾知道不能将他带回家，必须另找地方安置，可城内外搜捕很严，估计出城都困难，一时半刻还真难以找到落脚之处。

正犹豫不决时，党怀英带着马灵儿来了。几人来到房间，马灵儿看到弟弟身上数道刀伤，立刻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辛弃疾安慰几句，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离开。党兄，你有地方暂时安置他们吗？”

党怀英摇摇头，眉头紧锁，“出城是不可能的，这里十街三十六道胡同，每条路都有捕快把守，天已经黑了，商铺关门，百姓闭户。想要找个安全处所极为困难。”

“党兄、幼安，带我去春满楼。”马福全扬起苍白的脸，惨然一笑，“官兵不会查到那儿。”

“不行！”党怀英和辛弃疾异口同声地否决。

“二位有所不知，春满楼的花姐只是台前掌柜，真正的老板是文庙处的陈家三爷。捕快去查，最多做做样子，不会动真格的。”

“我听过三爷的大名，不过，你说捕快不会去查，是不是有点托大？”党怀英颇为困惑。

辛弃疾却十分理解马福全的意思。他将其抱出房间，到马车上，用被子盖好，从后门离开医馆。

夜色已深，街头萧条。

四人不敢走大道，绕进胡同小道，直奔春满楼。

“前边有人。”辛弃疾窥到前边路口有两个人影晃动，急忙拉住缰绳。

“怎么办？怎么办？”马灵儿心急如焚。

党怀英骑得是辛弃疾的黑马，他双腿一夹，越过马车，低声道：“我去引开，幼安，你去了春满楼后索性也住那儿，令祖父处由我来应付。”

说罢，他一声吆喝，冲向胡同口。

“谁？站住！”那几人看到快马冲出，大声喊叫着，立刻追过去。

辛弃疾趁此机会，赶着马车快速来到春满楼后院，左右往往，见周围没人，立刻翻墙跳入，悄悄打开院门。

根据马福全的指引来，找到一个住处，这儿是春满楼护院们休息消遣的地方。靠窗处是一土炕，炕上有几床散发着馊味的薄被子，还有一张小桌，桌上摆着残羹冷酒，还没来得及收拾。

“水，我想喝水。”马福全失血较多，口唇干裂，急需补充水分。马灵儿对此地十分陌生，能去哪里弄水？她看着辛弃疾，露出求助的眼神。

辛弃疾同样没来过这种地方，心说你看我，我看谁去？这肮脏地方，本公子一刻也不想多呆。名声受损也罢了，万一被我爷爷知道，非气坏不可。

他见马福全嘴唇干干，定是失血过多缺水。又一想，屋里就三人，马灵儿在阿里兀家遭受过屈辱，若是被人发现在这儿出没，哪里还有活路？罢了，还是自己去吧。

“我去去就来。”

马灵儿叮嘱道：“公子小心！”

春满楼分前院后院，前院临街的一栋二层小楼，姑娘们接客营业的地方。后院深入胡同内，有厨房间、酒窖、洗衣处、梳理房、护院房、茅厕等，均是为前院二层小楼营业服务处所。

因打谷场聚众诫斗，捕快铺网抓人，街上无人行走，昔日嫖客云集的春满楼也受到影响，除了几个贪恋美色流连忘返的好色之徒外，再无顾客。

辛弃疾瞧得院内无人，趁黑摸出小屋，像没头的苍蝇般四下寻找厨房。他知道，厨房之内肯定有水，没准还有食物。

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厨房，一眼看到灶间烧着一个大铁壶，旁边还炖着一锅香喷喷的肉，两个庖丁（厨师）坐在那儿闲扯。

要想取水，势必要跟他们打照面。辛弃疾略一思索，从墙上擦了下土灰，抹在脸上，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好啊，你们在偷懒！哼，看我一会儿告诉花姐。”

两个庖丁吃惊地看着辛弃疾，满眼迷茫。

“看什么看？快点，给我打点水——”辛弃疾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指了指锅里热气腾腾的肉，“再装一碗肉。”

庖丁面面相觑，年长的那个站起身，问道：“你谁呀？”

辛弃疾板着脸斥责道：“呸！我是谁都不知道？亏你还在这儿做饭。我告诉你，就凭你这句话，就能罚你两贯大钱。喂，还不快点倒水盛肉？”

“懂不懂规矩？你要肉就给你盛吗？菜牌呢？”年长庖丁伸出手。

辛弃疾有点懵，心说吃肉还需要菜牌么？怎生给他糊弄糊弄？正想板着脸强硬到底，忽听外边“砰——”地一声，春满楼内一阵大乱，紧接着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一个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喊：“打死人啦，快来人啊！打死人了！都给我出来！！”

两个庖丁顾不得再要菜牌，立刻抄起菜刀，瞪了一眼辛弃疾，斥道：“还愣着干嘛？花姐在喊人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