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新征途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马晋宁他们都吃了一惊，坐在他对面的女同志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站起来，先侧耳伏在门上听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房门。

“请问您是太同来的皮货商、龚老板吗？”敲门的人并没有进屋的意思，而是站在门口问道。

“我是云城的盐商，我夫家姓洪。”这位女同志答道。

“上级急电。”来人把一个信封递给这位女同志后就走了。

信中用暗语告诉这位女同志：“马瑞炁已经找到、肖玉兰的信件已经收回；日军突然增兵云城、有可能准备再次进犯中条山，火车客运已经停运，让马晋宁自己想办法尽快赶到克难坡。”

这位女同志看完信，刚放下一块心中石块，又不得不为马晋宁担心起来，云城开战、临汾就是日寇前线最大的运补基地，在战时想要通过日军封锁线、难度将会更大了。

“原来由于顾金钊叛变、马瑞炁很可能暴露，假如马瑞炁拿着那封信去见她，很可能彻底暴露榆梅同志、给她带来巨大威胁。

现在情况有变，马瑞炁同志已经找到了，但日军把民用客运停了，你必须自己想办法前去跟那位女同志汇合了，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这位女同志严肃的看着马晋宁说道。

“保证完成任务！”马晋宁坚决的回答道，既然没法推脱、同时又面对新的困难，马晋宁也不是畏难的性格。

“这就对了嘛，干革命工作就是要有这股不畏艰险的勇气和斗志！

来，你坐下，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情况……这位女同志的名字叫肖玉兰，她的工作能力非常强，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国民党军队里升至中校了，你一定要配合好她的工作。

组织上给她的代号叫‘榆梅’，你们这个情报小组就叫‘榆梅小组’，肖玉兰同志担任组长，你一定要好好跟她学习地下工作的经验、服从她的指挥，能做到吗？”这位女同志发现马晋宁似乎有些走神，于是问道。

组织上根本来不及从根据地派人来跟马晋宁接头，这位女同志是泉阳地下党的一位领导，她只是从上级发来的电报里了解了一些情况，有些详细的事情、她其实也不知道。

“马晋宁同志？”这位女同志再次喊道，这才把马晋宁从遐思中扯了回来，原来彭耀宗说的居然是真的！

“首长！您还有什么指示？”马晋宁有些歉然的说道。

“你对这次任务有没有信心？”这位女同志问道。

“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榆梅同志！”马晋宁非常严肃认真的回答道。

“很好，我代表组织上祝你们一切顺利，等待你们凯旋的那一天！”这位女同志笑着说道。

“谢谢组织上的关心。”马晋宁说道。

“那我们来商量一下你的行程问题，看是不是需要泉阳地下党做一些配合。”这位女同志接着说道。

“首长！您知道日军的战役目标是中条山、还是晋西北的晋绥军吗？”马晋宁问道，假如日军的目标是中条山，那他是能想办法绕过临汾城的，毕竟日军都集中在铁路沿线、以及大小城镇里。

“日军在临汾集结，到底是增兵中条山战场，还是向吉县等晋绥军控制的地区进行扫荡，目前组织上也没有确切情报。

另外铁路客运肯定短期不会开通，你只能走公路前往了。”这位女同志说道。

“假如鬼子是进攻晋西北的晋绥军，那么我走公路的话、一个人反而目标大，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往即将开战的战场里跑。

而我从来没去过那边，走山路的话、恐怕一样危险，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哪儿有晋绥军、哪儿是日军进攻方向。

肖同志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必须现在就立刻赶过去吗？”马晋宁再次提出问题。

“原本因为马瑞炁拿着榆梅同志那封信，可能给她带来暴露的风险，现在这个警报解除了，我跟组织上汇报一下，看能不能让你等到这次鬼子行动结束后再出发。

为了你们的安全，你等会儿去警署和商会开个路条，就说你要去临汾收购周边各县特产：兰家河核桃、明珠木耳、吉县板栗、乡宁花椒、剪子木耳、神山贡米、寨圪塔连翘、永和红枣等，这样你就可以顺利抵达临汾。

至于怎么从临汾前往克难坡，那就要你随机应变了。”这位女同志说道。

“我到那边以后，除了跟肖同志假扮未婚夫妻，还有没有其他任务。”马晋宁还是不甘心只做个交通员、兼“家庭煮夫”。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掩护榆梅同志，在确保这个的前提下，可以做一些对抗战有益的事情，但绝不能暴露你的党员身份。”这位女同志知道马晋宁是怎么想的，所以很严肃认真的说道。

“坚决执行组织决定！”马晋宁也很隆重的站起来、立正后说道。

“坐！你的事迹我也略有耳闻，说说你还有什么想法吧。”这位女同志笑着说道。

“首长！我想再回首阳县城一趟，去哪里集点儿资。

是这样的啊！行商没有空手去外地收购货物的，哪怕是去时携带的货物利润再小、也会带些容易出手的货物，最起码可以把单程的费用赚出来。

首阳县的唐益诚、唐伏虎他们，靠着咱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地下交通线，可是没少赚钱，我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找他们要点儿钱，在泉阳采购些物资，只当是让他们为抗战做贡献了。”马晋宁笑着说道。

“这个绝对不行，组织上专门交代了的。

你们县大队俘虏后释放的伪军，有不少又加入伪军了，假如他们在首阳县城里看到‘戚继光’，那你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这样，你告诉我想买什么物资、大概需要多少钱，我们泉阳地下党组织看能不能帮你解决。”这位女同志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晋绥军也是一支抗日力量，我准备给他们送点儿军用物资过去。”马晋宁利索的答道，这是他刚想到的主意。

“军火？”这位女同志瞪大眼睛问道。

“是军用物资。”马晋宁赶紧纠正她的话。

“那也不行！恐怕你还没出泉阳城门就会被特高课给抓了。”这位女同志一口回绝道。

“首长！是我没说清楚、不好意思！

我说的是军民两用物资，您听我解释啊，晋绥军当初是被鬼子追着跑的，武器没丢掉的都算好士兵了，其他军用辎重根本顾不上拿，都便宜小鬼子了，首阳县伪保安团用的武器、绝大部分都是鬼子缴获国军丢弃的武器。

现在晋绥军也就是凭险固守，那么像铁镐、铁锹、麻袋、铁丝等物资，对他们建设战壕阵地、那可是大有用处的，这种可以民用的物资、很容易蒙混过关的。

之所以想回一趟首阳县，主要还是想让唐伏虎给我弄个伪军身份，这样路上更安全，这家伙只有有钱赚、什么都敢干。”马晋宁笑着解释道，有一个私心他没敢讲，只要让他回到首阳县，他一定要想办法、跟军分区王司令“借”一个班的战士，这样到了克难坡，就算遇到什么意外，他也有信心掩护肖玉兰撤出来。

“钱的事儿、我来想办法，你必须绕过首阳县南下！”这位女同志虽然不知道马晋宁心中的小九九，但她原则性非常强，一句话就彻底打消了马晋宁的妄想。

“是！”马晋宁无奈的答道，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你之前从来没到泉阳商会露过面，所以组织上决定安排一位开明商人帮你引荐、作保，你一定要小心商会里的那个翻译，这个人既贪婪、又阴险，你不要被这个叫郝善仁的名字给蒙蔽了，这家伙是个笑面虎、非常狡猾，说不定那句话就被他抓住不放了，这个汉奸十分难缠、比鬼子还坏。”这位女同志不无担心的说道。

“郝善仁？他不是菊机关的翻译吗？”马晋宁突然来了兴致、马上问道。

“对！泉阳商会的会长就是日寇那个菊机关的机关长，他们一直以经商的名义从事间谍活动，你难道认识这个人？”这位女同志好奇的问道。

“他是刘金山、首阳鬼子的翻译，他是刘金山的同学，当初开辟地下交通线的时候，刘金山帮我引荐过他，后来从史家庄走私鸦片、给他也捎过几批货，后来酿造‘戚家老酒’，泉阳的经销商也是给了他的小舅子做，所以关系还不错。”马晋宁笑着回答道，他突然又有了一个新主意、但他不会现在说出来的。

“那太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我现在回去跟组织汇报你的想法，你就住在这间以你名义订的客房里，千万不要去瑞福祥商行，那里还有特高课的人在守株待兔、等着抓你这个老板呢。

辛亏特高课跟菊机关不和，并没有给菊机关通报这件事儿，所以你用马晋宁这个本名，以茂发山货行的名义去开路条儿，这是一套全新的身份证明、你收好。”这位女同志从手提袋里取出准备好的良民证等证件、递给了马晋宁。

无论如何、今天是不可能出发了，马晋宁准备晚上再去找郝善仁，他可不愿两眼一抹黑的匆忙出发，先到书店买了一副地图，然后偷偷去找到霍小平，说让他跟自己一块儿去外地执行任务，这可把霍小平乐坏了，他在泉阳城都快闷坏了。

任道远把自己的住址告诉给霍小平，让他暗中跟着自己、没有命令不许跟自己会面，每到一地双方按照约定的暗号、通报一下暗中见面的地点，马晋宁这样做虽然属于擅自做主，可他的想法是再安排一个人暗中保护肖玉兰。

傍晚，马晋宁掂着礼品来到郝善仁家，两人分宾主坐下后，马晋宁显出一副踌躇、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马老弟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只要能帮得上的，绝对没问题。”马晋宁虽然没送什么重礼，但之前毕竟帮郝善仁挣了不少钱，所以他假装豪爽的说道。

“我想去临汾附近收一批山货回来，所以……”马晋宁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这还叫个事儿？明天你去商会找我。”郝善仁痛快的说道。

“我……”马晋宁依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不肯把话明说。

“有什么为难的、直接说！”郝善仁急着把马晋宁打发走，就送那么一点儿东西，难道还想在这儿蹭顿饭？

“我……国军的情报、值不值钱？”马晋宁犹豫了片刻后，用贪婪的眼光看着郝善仁说道。

“国……你跟我到书房说话。”郝善仁一直以为马晋宁就是个捞偏门的商人，突然听到他这么说，马上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到了。

马晋宁在书房里告诉郝善仁，因为战乱、跟他定了娃娃亲的那家人搬到乡下后，两家就失去了联络，他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他的未婚妻目前在晋绥军里，因为她家里有晋省高官，所以混的很好、在电报部门里工作、还是个小头头。

“……我就想问问，皇军需要不需要晋绥军的情报，这些情报值钱吗？”马晋宁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模样，盯着郝善仁问道。

“值钱！很值钱！比做任何生意都要赚得多！”郝善仁激动的说道。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郝善仁确定马晋宁能给自己提供晋绥军的高级机密后，带着马晋宁就去菊机关机关长板苍阳树家了。

板苍阳树是个老特务了，在华从事间谍活动很多年，虽然觉得马晋宁说的、算是奇货可居，但他并不会轻易相信马晋宁说的一切。

几经试探，板苍阳树才算放下心来，但也只给了马晋宁一个“邰岱”的身份，所谓邰岱、是日语“アイライン”的音译，就是眼线的意思，这是菊机关最低级的间谍了。

板苍阳树还给马晋宁起了一个“苍鹭”的代号，让他明天到菊机关去办理宣誓等手续，马晋宁千恩万谢的跟郝善仁一起退了出去。

马晋宁要这个“邰岱”的间谍身份，就是为了顺利的通过各地日军检查站，菊机关虽然明面上属于社会团体，与黑龙会、梅机关等一样，但他们其实都是为日本军部服务的，而一般日军分不清他们隶属于哪个间谍机构，所以一般不会为难这些间谍，毕竟这些间谍给日军提供的情报，帮助日军在前期对华侵略战争中、取得了“知彼”的优势。

马晋宁认为自己此去，抗战胜利前都不会回到泉阳来了，所以加入菊机关、他也就是为了“一次性”使用这个身份。

本来加入菊机关、还是个最低级的间谍，是很小一件事儿，却被板苍阳树搞的仪式感十足，除了一份日文的“特行”路条，马晋宁还领到了一个证明身份的黑玉吊坠。

最后一项仪式是给新加入菊机关的人刺青，在身体特殊位置、纹上特殊图案，这也是一种控制人的办法，终身不得背叛菊机关。

但今天早上，泉阳菊机关会纹身的那个间谍，路上遇到抢劫的了，脑袋被开瓢、晕倒后被送到医院去了，马晋宁又说自己今天必须出发，只能等到以后再补了。

其实，这都是昨晚马晋宁请郝善仁喝酒，假装请教礼节问题时、给问出来的，于是他就安排霍小平守在这个间谍家附近，一块儿青砖搞定了他，要不是听到有人走过来了，霍小平不得不拿走钱包、赶紧离开，马晋宁的意思是直接结果了他。

马晋宁回到旅社时，那位女同志已经在等他了。

“马晋宁同志，组织上认为你还是越早动身越好，所以我们来不及给你筹措更多的资金了，这是我们泉阳地委的全部活动经费、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同志们个人凑的。”这位女同志递过来票面不等的一大摞法币，马晋宁很感动、但他没有接。

“我知道你们地方上的同志也很艰难，我还是走首阳吧，去哪儿肯定能搞到足够的经费，请您转告组织上放心，我绝对不会在首阳暴露的。”马晋宁还是想跟王司令“借兵”，顺便“一次性”从唐益诚、唐伏虎他们身上敲一笔钱。

“绝对不行！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们把情况汇报给上级领导后，领导上认为，你假扮一个拥戴阎司令的商贾，有利于掩护榆梅同志的安全，所以你的行动路线、组织上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你从泉阳南门出发后，沿平定县、昔阳县、和顺县往南走，直到辽县（今左权县）后、再转而向东走，这是组织上给你的联络图……沿途地下党的同志会把他们搜集到的铁镐、麻袋等物资，装好车送给你，同时会有自己同志帮你看辕驾车，直到把你送到目的地。”女同志把钱强塞给马晋宁后，又把那张联络图递到他手上。

马晋宁接过那张薄薄的联络图、却觉得足有千斤重，马晋宁知道，自己一个简单的想法，是有无数同志费心劳力、才有了这份联络图，他收好联络图，郑重的给这位女同志行了一个军礼。

当天下午，马晋宁就踏上了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