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激战核桃沟 下

大宁县东部与蒲县西部这片三不管的山区，道路极其难行，医院在过了前楼底村后，继续向东偏北方向前进，直到抵达了地形极为险峻的东铁角山区，怕晚上翻山、大车出现意外，这才在山前的一个山坳里吃点儿东西后休息，等明天天亮后再翻越这片山区。

林安泰在天黑后把部队全部收缩到了第二道防线上，这里是核桃沟里最北面的一个弯道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原本做好了与敌人拼命准备的林安泰，没想到还能撤到这里来，原来他命令三营三连和迫击炮连，不论前面打成什么样子，都不许前去增援，就是要利用这最后一道关口、尽可能的阻击敌人，为决死纵队医院转移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

起义部队虽然帮医院争取到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上级发来的电报显示，医院的转移极为不顺利，组织上命令林安泰注意保存实力，节节阻击、迟滞敌人的进攻，必须给转移的医院再争取24小时时间，不能让独一旅和支援他们的晋绥军，在明天天黑前进抵山圪鸡岭地区，对决死纵队五团形成包夹之势。

起义部队抵达山圪鸡岭后，与五团一起继续阻击追击的敌人，掩护决死纵队医院撤到安全区域。

林安泰首先与三连长一起去检查了一下阵前的布置情况，走了一圈后，林安泰满意的拍了拍三连长的肩膀，看来三连并不是一直躺着休息，这一天也很辛苦，辛苦的付出、总是值得的。

林安泰安排好战士们休息后，又让三连往阵地外1500米的位置、派出几路前置观察哨，虽然晋绥军不善夜战，却也不能不预防戴守拙搞偷袭，林安泰现在已经知道、实际指挥战斗的并不是张文松，而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戴守拙，他不得不防。

林安泰忙完这些具体事务，然后才拉着一营长一起研究接下来的战斗，一团政委王立明在敌人的最后一轮进攻中，为了掩护其他战友后撤、壮烈牺牲了。

“从这里往东，虽然不能说是一马平川，可能用来做阻击阵地的地形很少，出了核桃沟后，假如戴守拙根本不与我们纠缠，率兵直扑决死纵队医院，我们想拦都拦不住，有好几条路通向蒲县西部山区。”一营长忧心忡忡的说道。

“是啊！我们现在只剩三连还算齐整，剩下的几个连、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个连的兵力了，这还是在很多轻伤员坚决不愿撤下去的情况下。

刚才组织上的电报上说，蒲县日寇有偷袭医院的意图，也不知道一连找到医院没有。”林安泰想起来一连了，原来组织上说医院会经过史家坪地区东去，现在医院却在前楼底村附近，他不得不对此表示忧虑。

“一连长是个机灵鬼，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的，对了，咱们能不能跟医院建立直接联络？”一营长问道。

“不行，我们没有对方的呼号和密码本，又不能发明码电报，现在晋绥军突然对决死纵队发起全面进攻，组织上应付这件事儿就够忙了，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林安泰无奈的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派人去跟医院取得联络，最起码明天不会多走冤枉路。”一营长说道。

“可以，这件事儿你一会儿回去就办，剩下的两个连就交给你了，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他们赶往东铁角山区，在那里建立一条阻击阵地，如果等到天黑还没有与张文松、戴守拙他们接触上，那就连夜赶往井子沟至蒲县曹家坡村一线，作为后卫、掩护医院继续北上。”林安泰说道。

“还是我留下来指挥三连的阻击战吧，明天戴守拙估计就能获得弹药补给，迫击炮连你也带走吧，他那边可是150mm迫击炮，留下来也是挨打。”一营长很认真的说道，都早知道留下来的危险更大。

“给我留两门迫击炮和一半儿的炮弹……估计到时候也剩不了多少了，到时候看情况吧。”林安泰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我不相信戴守拙有那个胆量！”一营长说道。

“你是没看到今天下午他指挥的冲锋，根本就是不顾士兵的死活，戴守拙就像个疯子一样逼着部队轮番冲锋。”林安泰想起牺牲了的战友，有不少都是不想朝进攻士兵射击、而被对方射杀的，心中不禁燃起一股怒火，要不是手上的兵力太少，他倒想去偷袭一把戴守拙的军营。

“那今晚……”一营长犹豫了一下说道。

“后半夜让那两个连上来、轮流替一下三连，明天就全看他们的了，你也抓紧时间去休息一会儿吧。”林安泰收起地图、交给一营长后站起来说道。

“老林！……”一营长还想再争取一下，被林安泰打断了。

“你赶去回去安排吧，我还想到五麓峰上去看看，那里才是明天争夺的重点，也不知道他们的反斜面战壕、藏兵洞做的怎么样了。”林安泰说完，跟一营长握了握手后就独自上山去了

林安泰选择的第二道阵地，全部都在西侧山岭上，东西山岭来到这个大拐弯处，西侧要比平缓的东侧高不少，核桃沟的这个拐弯处，西侧山岭正对着由南向北的一段很直的山沟，不论敌人是从沟里来、还是从东侧山岭上走，都在西边山岭的直接打击范围内。

五麓峰是西侧山岭的一个山峰，敌人可以从山梁上对第二道阻击阵地发起进攻，一旦五麓峰失守，敌人就可以对转弯处的山岭发起居高临下的进攻，第二道防线也就根本守不住了。

林安泰来到五麓峰上后，发现阵地上根本没有一名战士，要不是远处传来说话声，林安泰都会以为派驻这里的那个排、自己私自溜走了。

林安泰往前走了不到二百米，就被一名小战士给拦住了，林安泰问他原因、他说排长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再往前面走了，林安泰知道这个叫齐天宇的排长是个爱动脑子的人，所以他干脆坐下来跟这名小战士聊天，知道他们白天已经把战壕和交通壕、以及躲炮弹的藏兵洞都挖好了。

“你们排长他们在做什么？”林安泰了解完阵地构筑的情况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不知道……真的！本来吃完晚饭后，我们班正在阵地上值守，排长带着去休息的战友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们是带着工具去的。”小战士非常认真的说道。

“这个齐天宇就是爱标新立异。”林安泰笑着说道，他清楚，齐天宇肯定是有了新的想法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齐天宇带着战士们越来越近了，林安泰和这名战士都站了起来，林安泰这才发现他们是在把大大小小的石块摆出了一个奇怪的“石头阵”。

“天宇！”林安泰忍不住喊道，齐天宇过来后、他又故意这么说道：“你把这些石头都起出来摆出这种毫无规律的形状，好玩呀？”

“报告团长！”齐天宇也是林安泰手下的老兵了，就算他的语气不善、也根本不怕他，他们是真正的战友、同志。

刚才在后面休息的时候，有个战士闲得无聊、把壕沟里的一块儿石头拔出来，顺手扔了出去，却正好砸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两块石头同时滚落到山下去了。

齐天宇由此想到，是不是可以把山岭上、山脊边上的石头全部给它弄松，一旦有人踩上去、就会失去平衡，稍不留意就会滚落下山。

核桃沟西边山岭本来就比较险峻，越是向北就更加陡峭了，从两侧山坡进攻五麓峰、基本不可能，五麓峰南边的山脊只有不到20米宽，假如敌人进攻时还不敢走在山脊的边缘，那敌人就根本无法展开更多的人，一个班的战士就足够阻击敌人的进攻了。

剩下的石头，看似杂乱无章的摆在那里，其实也是有规律的，敌人在推进过程中，走到这些乱石跟前，小步迈不过去，大步跨越的话、很可能踩到前面故意没放稳的石头上……

“……我们摆这些石头都用了快三个小时，敌人要是想把这些石块儿全都搬开……咱的晋造ZB-26轻机枪、那可是有1500米的射程的，他们想攻上来得要多长时间？”齐天宇有点儿得意的说道。

“办法倒是不错，可你把石头都从土里刨出来了，他们一眼就知道不对劲儿，还会上当吗？”林安泰指着还在干活的战士说道。

“疑心生暗鬼，二团、三团的弟兄未必真心想跟我们打，咱们把没法进攻的理由帮他们找好了，最少也能迟滞他们一段时间吧。”齐天宇笑着回答道。

“后面这段路、你准备怎么办？”林安泰转身，看着五麓峰前的开阔地说道，西岭从这里开始逐渐变得开阔起来，最宽处接近80米。

“这么宽的地方在靠石头就挡不住敌人冲锋了，可惜这次出来没给配发地雷，就连九斤雷也没给，所以我不准备破坏这里的地形了，我准备把一半的手榴弹做成诡雷。

您看，敌人过了这个区域后、人员马上就能展开，两百米正好是发起冲锋的起点，真要是跑起来冲锋的话，那是不可能仔细观察脚下的，只要炸响一两颗手榴弹，敌人的冲击速度必然减缓，这样一来，我就算一直只保持一个班在上面的防守阵地上，也可以把敌人挡在这里。”齐天宇说道。

“把你们排的手榴弹都做成诡雷，注意做好伪装，我让一营长他们匀出一部分手榴弹补充你们。”林安泰认为齐天宇的防守战术很好，前面的山梁上没有布置一个诡雷，也能起到麻痹对手的目的。

看到齐天宇他们布置的诡雷很有欺骗性，伪装做的相当好，林安泰才返身回到了三连的主阵地上。

“你也下去休息一会儿吧。”一营长带着一个连的战士过来接替三连，看到林安泰后、他关切的说道。

“你派两个班去五麓峰，不能排除戴守拙夜袭那里的可能性。”林安泰并没有答应，而是加强了五麓峰上的守备。

“我现在就去安排，你到后面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由我盯着、你就放心吧。”一营长坚持说道。

“不用，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大宁与蒲县交界的山区，虽然地图上就那么一条小路，但那里的地形却很复杂，应该有网格状的小路也能通行，所以你明天要多派斥候搜索附近的山路，千万不要粗心大意。”林安泰认真的说道。

“你放心……”一营长的话还没说完，从核桃沟内突然传来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戴守拙那边动了。

“张连长！准备战斗！”林安泰下达了作战命令。

“是！”迫击炮连张连长一直在前面等候，答应一声后、赶忙往迫击炮阵地跑去，所以迫击炮早就标定了射击诸元，只等一声令下了。

戴守拙为这次偷袭做了充分的准备，他让张文松安排一个连偷袭五麓峰，然后把自己这个团能派上去的人全部组织了起来，他要让对面的起义部队应接不暇，从而一举突破第二道防线，把首功牢牢抓在自己手上，旅座的诱惑太大了，死点儿士兵算什么，重新再招募就是了。

戴守拙把主要突破方向定在了东面的山坡和山梁上，他给士兵下达的命令是：不计代价的冲过前面那个弯道，抢占核桃沟的出口，把起义部队包围在核桃沟内。

作为佯攻部队，核桃沟内和西侧山坡上也安排了少量部队突前，为的是把起义部队的火力吸引过去，好让东侧山岭、山坡上的士兵，趁着黑夜快速通过那个弯道。

林安泰派出来的斥候都退到了安全地带，他们躲进早就准备好的、位于阴影里的掩体了……

“啪！”、“啪！”、“啪！”、“啪！”。

四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因为估计到戴守拙有多种偷袭战术可以选择，林安泰安排了对应的反击战术，这真正好是林安泰估计的第三种反击方案，之所以多打一枪，是为了防止斥候意外走火、让山岭上的人产生误判。

“哐！”、“哐！”、“哐！”、“哐！”……

早就在等候命令的迫击炮连打出了第一轮齐射，接着又是第二轮急射……

戴守拙安排在西侧山岭上的士兵最惨，迫击炮并没有直射他们，迫击炮弹都落在了他们的左侧山体上，由于山坡很陡，被炸飞的大石头、小石块、土坷垃……像雨点一样砸向他们，他们连个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迅速滚落到核桃沟内……

核桃沟内的敌人原本并不是很密集，他们是突在最前面的一支部队，所以炮弹是直接炸响在士兵队伍里的，起义部队三营三连这个白天可没有休息，山沟里铺满了干草、枯枝等易燃物，核桃沟内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起义部队还没开枪、沟里的敌人就跟从坡上滚落的敌人一起逃回去了……

东面山岭上的敌人原准备在沟里和西岭上的敌人打响后，他们就拼命沿着山岭往前跑，戴守拙是下了死命令和重赏格的，也有不少亡命徒惦记这白花花的大洋呢……

“哐！”、“哐！”、“哐！”……

起义部队的迫击炮，并没有冲着东侧山岭上的敌人打，而是落在了敌人的前面，这让那些心怀侥幸的士兵心中窃喜，起义部队的迫击炮弹有限，等炮声一停，他们就准备爬起来发起冲锋……

“哐！”、“哐！”、“哐！”……

起义部队的第二轮齐射，依旧是打在刚才那片区域里。

看到这种情况，有些敌人甚至开始盘算怎么去潇洒了，虽然有四五百米是完全暴露在起义部队有效射程内，可这些士兵就跟一群赌徒一样，认定在黑暗中、起义部队根本没法瞄准他们，他们是铁了心要赌一把了……

“哐！”、“哐！”、“哐！”……

“哐！”、“哐！”、“哐！”……

“轰！”

起义部队的第四轮齐射、终于引爆了预先埋在东岭上的几个炸药包，这些炸药包把无数引燃的火球炸上了天，这些火球是三连战士剪开棉被、用细绳扎起来的棉球，一团的马灯、还有伙头军引火都要用到煤油，这些棉球上都浸润了煤油，这样不仅不会被风吹熄、而且燃烧时间还长。

就跟天女散花一样，无数点燃的棉球从空中落下，铺满整个东岭的山坡和山脊，刚才还在做着发财梦的士兵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落在地上的火球慢慢引燃了地上的枯草、落叶、断枝……在西北风的助力下，火势越来越大……

渐渐地，东岭地上的地火越烧越旺，一些树木也噼里啪啦的被引燃了，大火在西北风的挟持下，迅猛的扑向原来做着升官发财梦士兵，没人敢冲向这样猛烈的地火，原本密密麻麻站在东岭上的士兵像潮水一样向后逃去……

惊恐，让这些想逃生的士兵发生了拥挤、踩踏，鬼哭狼嚎声不断……

戴守拙精心策划的偷袭，就这么惨淡的收场了，派出去的士兵死伤过半……死的其实没几个，林安泰的战术安排、也没准备大量杀伤敌人，不过是敌人在撤退时过于慌乱，人为造成了很多士兵轻伤，即便如此，戴守拙也没法再组织一场偷袭了，士气彻底没有了。

张文松派到西岭上的那个连，还没走到齐天宇他们布置的乱石阵，就听到山下密集的迫击炮声，他们本来就不愿上山，这下干脆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热闹了，假如戴守拙的部队突破了起义部队的防线，起义部队等于是被合围了，那就不着急拿下五麓峰了。

当东岭上的地火点燃后，这个连亲眼见证了那些士兵狼奔豕突、争相逃命的惨样，等东岭的火势见小后，这个连的连长带上手下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