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屌丝的学徒生涯

回到宿舍，阿梁还没睡，正坐在我床铺上看《体坛周报》。

我说：“不用看，鲁能队肯定赢。”

阿梁嘿嘿的笑了笑：“除了你还会看鲁能的比赛，别人才懒得关注呢！”?

阿梁，广西人，干巴巴的，皮包骨头，浓眉大眼深眼眶，是跟我一块进厂的同事。说起来也蛮有缘，我们进厂之前是见过一面的，有一次去大朗面试另外一家储备干部的时候，大家互相看了几眼没有说话而已。

前几天来亲井报到，我进门一眼扫过去，立马就看到他了，他也看见了我，嘿嘿的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我跟他都在**T部做初级技术员，他搞的是高速设备，我搞的是中速设备。因此，在工作上算是搭档类型。

????电子厂的宿舍比新薪族旅馆的条件好不了多少，也是四张上下铺，几个铁柜子，略占优势的是有单独的阳台和冲凉房。可惜冲凉房没有热水，得去同一楼层的开水房提过来，让人很是郁闷。

我见他头发湿着，显然已经冲过凉了，便拿起毛巾去冲凉。夏天嘛，我也懒得去提热水，直接就用凉水冲。

一般情况下，我们冲凉的时候，都是一边冲，一边洗衣服。这一招，是跟南方打工仔学的。其实也很简单，把穿过的衣服扔到桶里，抓一把洗衣粉进去，放上水，一边冲凉，一边有节奏地用脚踩衣服，啪唧、啪唧的，既冲了凉，又节省了洗衣服的时间，直接抖搂出来挂在晾衣杆上就算完事。

不过，我的脚比较大，踩衣服的时候，不能平着踩下去，只能将脚尖蜷着踩到底，这让我很是郁闷。

冲完凉，晾好衣服，我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床沿并顺势倒在被子上。我拿过袋子，抽出鞋店老板送的鞋垫，看了看，皮质的，上面印满了花纹，质量挺好，心里感叹这个老乡真不错。山东人还是很热情的，尤其是在莞城——这个缺乏人间温暖的地方，厚道和热情非常难得。

广东之乱早有耳闻，但是以前不知乱到什么程度。初来莞城时，为了防身，我把老四的刀子塞进了行李包，当时的想法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捅人！可没成想，当时一个偶然的决定，这几天却给我带来几番变故。试想，没有刀，我怎么敢萌发抢劫的念头？没有刀，我又如何吓跑那些小混混？

上次公交车上遇到诈骗受辱，因为没有刀子壮胆，我只能忍气吞声。吸取那次的教训，之后我就一直刀不离身，以防不测。

第二天上班，师傅杨成就告诉我今天三线要换线，这次他准备让我亲自动手实践。

我一听，既兴奋又惶恐，先去确认要换线的型号，拿上布置顶针的模板，直接去三线等着换线。

三线中速设备的工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姓林名盈，瓜子脸，眉清目秀，特别爱笑。她笑的时候，眉弯如月，清秀可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脸颊上有一块殷红的胎记，别人都觉得很可惜，我却感到挺特别，宛如京剧脸谱里那一抹红色油彩，有着别样的风情。

她正在填写生产报表。发现我的到来，瞄了我一眼道：“书呆子，给我调一下送料枪。”

我佯怒道：“我是书呆子么？你再喊我书呆子，我就不搭理你了。”

林盈莞尔一笑，说：“大家都这么叫你，有本事你跟她们讲去。”

我说：“别人喊行，就你不行。”

这时，她们班长走了过来，林盈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填写报表。

我知道他们线的班长很凶，骂起员工来丝毫不留情面。林盈这种小丫头片子，见了班长就像老鼠见了猫。

说归说，做归做。我麻利地帮林盈调整好送料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填写报表。

林盈抬头问我：“书呆子，你有女朋友么？”

我脸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林盈笑嘻嘻地说：“有人喜欢你，你不知道么？不然，你怎么会有书呆子这个外号呢？”

在这种电子厂里，男女之间开玩笑是很正常的，只是我天生腼腆，对男女之间的话题相对排斥。虽然大学的时候，宿舍里也经常说一些荤笑话，但仅限于宿舍之内。林盈说的那个喜欢我的女孩子，我也知道是谁，但我只是单纯的聊天。因为没有私心杂念，所以能侃侃而谈，上吹天文，下吹地理。但是跟女孩子聊男女之事，我就有点抹不开面。而且，关键在于我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因此，他们调侃的时候，我只能否认否认，再否认。可是，时间一长，别人看到我，就要拿来开玩笑。最后，搞得我一见到那个女孩子就躲。

林盈得意洋洋，眼睛笑得跟月牙一样，似乎非常开心看我的窘态。

我郑重地警告：“你别乱说啊！我的名声不值钱，玷污了人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林盈呸、呸了我两声，挥了挥手说：“好啦，送料枪调好了，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吧！”

我趴在机器上说：“这里比较凉快，我喜欢在这呆着。”

林盈道：“那你就呆吧，真是书呆子。”

我们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等了好久，一直没有换线，我就去把报表填了。

回来的时候，碰到阿梁和叶姐，他们各自拿着自己需要的东西。不一会儿，我师傅杨成跟老黄过来了。老黄这个人比较邋遢，身上总是有种怪味，浓浓的狐臭又夹杂了很久没有冲凉而发霉的味道，我比较讨厌他，总离他远远的。他比我早来，算是老员工了，面子上，我还是尊敬他的。

我们几个工程凑齐了，换线还早，就扎堆闲侃，一直聊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开始换线。杨成让我们先去吃饭，我和叶姐就去了食堂。

对于我这种惨遭学校剥削好几年油水的学生来讲，还是非常喜欢这里的饭菜。让我搞不懂的是这里很多员工却讨厌这些饭菜，宁愿去外边吃快餐。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职工大多用十五六分钟把饭吃完，然后蹲在路口吸烟啊，或者喝水之类，男人也会点评过往的女工什么的。

等我们吃饭回来，线换得差不多了，杨成让我跟一会儿产线，看着第一件板子打出来。

我注意到一个穿黄色静电服的质检员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她问我：“你是刚来的吧？”

我说：“是啊。你是哪条线的，我咋没见过呢？”

她笑了笑说：“我们是刚转班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递过我的厂牌给她看了，然后问她：“你呢，你叫什么啊？”

她阴阳怪气地说：“我比你大，你就喊我大姐吧！”

我心道，小样，耍我啊，便笑道：“哎呀，喊你大结巴，那多不好意思啊！不过，你既然要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这么叫吧！喂，我说那个大结巴啊……！！”

她哭笑不得，本想赚我的便宜，却被我钻了空子，只得无奈地分辨道：“是让你喊大姐，不是大结巴。”

我说：“那我可不管，反正，我就喊大结巴。”我一阵暗爽，心道：小丫头片子跟我装大尾巴鹰，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啊！跟她闲扯了一会。我怕耽误生产，赶紧去跟线了。

整个车间十二条线。叶姐、阿梁还有我和师傅杨成负责的是一到六线，另外几条是习姐、阿文、老黄在负责。通常是各自负责各自的，只有在吃饭或者比较忙的时候，才会互相帮忙一下。

阿梁、阿文和我都是新人，他们两个搞高速设备的师傅叫李京，原来是一人负责12条线，在这里也算是个牛人了。不过，他已经辞工去了上海一家制造笔记本的电子厂。

几年之后的一天，我在上海遇到过李京。那时，我已经负责企业里的试产线，技术上早已秒杀李京了！这是后话。

我们新人所有的动作都逃不过车间里人们的眼睛，然后，又通过他们的嘴巴互相八卦着对我们的看法。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个还真不假。

我来这已经数周了，关于我的外号或者是绯闻层出不穷，有人喊我山东汉，有人喊我书呆子。我跟线上的女孩子聊天，别人就说我喜欢她啊，或者是想把妹拍拖啊什么的。虽然在外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但我对熟悉的同事说话没什么心眼，被人套了好多话，三传两传，出现各种版本。一开始，我还争辩一下，后来，就懒得解释了。社会是个大染缸，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呆得久了，经常想起本科来。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对了，鞋店老板好歹也是老乡啊，有时间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