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尊师敬老的黄秋銘

八月的南京城，依旧骄阳似火，虽说早已过了立秋，秋老虎下的赤日炎炎还是令人难以忍受，窗外高高的白杨树上，知了依旧不知疲倦的鼓噪着。操场旁的池塘边，几株岸柳的枝条一动不动的垂挂在歪斜着伸进水面的粗壮的枝干上，空气仿佛都被烧结在炽热的阳光里。

这座铭刻着久远历史记忆的六朝古都，身为三大火炉之一的古城，在炎炎烈日的烘烤下失去了车水马龙的喧嚣。几个打着阳伞的行人从街道上匆匆而过，不愿在这炙热的阳光下多停留一步。

坐落在明故宫旁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林荫道上，渺无人迹。门窗紧闭的教学楼也是一片寂静。现在正是暑假时期，除了少数留校参加课题实验的学生和课题指导老师外，整个校园就没几个人。平日里人头涌动，你争我夺的学生食堂的大门紧闭，空荡荡的餐厅里除了一排排的桌椅，什么都没有了。

研究生院的一间实验室里，几位《能源与动力工程》和《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正围坐在临时指导老师，代师传艺的大师兄，双硕士毕业后直升博士生的黄秋铭身边，跟着大师兄一起认真的探讨着与研究课题无关的话题。每次只要老师不在现场，这位不靠谱的大师兄总是会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来帮助几位师弟，师妹们驱散因高温天气而带来的浓浓睡意。

说起来这位年少多金的才子，并不是一般人们所痴迷的清华、北大毕业的学界骄子。出生在江南中小城市常州的他只是江南大学《工业设计》专业的四年制大学本科毕业生。之所以选择这所坐落于无锡的江南大学的原因只有两个：

1、离家近——从无锡乘坐城际列车回家只要15分钟车程，随时可以逃回家吃好吃的。

2、风景好——无锡太湖景色秀丽，美女自然也多。即使不去勾搭，看看也蛮养眼的。

在完成4年本科学业后，这位在大学期间吊儿郎当经常不务正业的臭小子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的竟然考入了全国排名靠前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能源与动力工程》专业的硕士生。

他之所以选择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研究生的原因其实也跟考江南大学时一样，也还是两个：

1、离家近——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天目湖校区也属于常州，离家只有不到一小时车程。不耽误回家哄骗老妈做好吃的。

2、风景好——天目湖景色不输无锡太湖，几乎每天都可以喝到闻名遐迩的天目湖鱼头汤。更重要的是，听说溧阳的小美女比无锡的更有魅力。

不过这一次让他失算的是，天目湖校区内并没有《能源与动力工程》专业，更别提硕士研究生班了。大呼：“上当一码事”，满心失落的黄秋铭在前往南京市内御道街29号明故宫校区报到的时候，不凑巧遇上了他后来的导师冯鹤泉教授，因为一身价值观不正打扮的他，当场被脾气火爆的冯老教授揪住一顿臭骂。甚至还非常过分的说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不能让小痞子进来鬼混。顺便还威胁他；‘如果不能及时悬崖勒马，改弦易张，冯教授将通知研究生院重新讨论黄秋铭同学的入学资格问题。“一向在家被母亲哄着，供着的吊儿郎当，不求上进的的黄秋铭一下子傻了眼，谁也搞不清这个臭骂自己的怪老头究竟是何方神圣，说好的师德师艺都去哪了？

真扫兴，穿件衣服都要管。今后这三年的日子还怎么混？要不，还是退学回家算了，反正家里也不缺这点银子。就算是自己整天不干活，胡吃海喝一辈子都没事。老妈那怎么都好说，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就能搞定。就老爸那里想要蒙混过关倒是不太容易。挂在书桌前那把龙泉宝剑虽说没开锋，可是横过来抽人也是蛮疼的。软软的剑身比划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了。一旦抽到自己身上，Q弹Q弹的剑稍，随随便便划个弧度，反斜面阵地都暴露在火力打击之下。太惨了！一记下去就是一道环形的血印。你没挨过当然不明白了，要不我也给你来一下，让你也体验体验？

伤脑筋呀，伤脑筋。平时一起横行霸道的死党们都不在一个大学。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好日子到头了。太悲伤了，不就上个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今年休学一年，明年随便考个北大，清华什么的玩玩。其实，说句良心话，自己真不待见清华、北大。那些个又干又冷的地方爱谁谁去，反正本才子不伺候。实在不行，马马虎虎考个合肥的科技大学也算能说的过去了吧？咦，对了，听人说，肥西出美女呀，要不真的去看看？唉，我怎么忘了这个茬，没填报科技大学呢？

其实，天资聪颖的黄秋銘真的就是个天然学霸。从小学到大学，从来就没有好好地认真听过课，下了课也是净想着调皮捣蛋的事，为了这事，班主任没少在家长群里指名道姓的批评。可是架不住他每次考试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当然，数一数二也谈不上，这种靠小聪明混饭吃的家伙都有一个通病，对细节什么的都不是很在意，学习考试也就求个大概了解即可。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的严厉管制下，老老实实的上补习班，背单词，做习题库。可再怎么搞，就是赶不上这个学校著名二流子的成绩。用这个坏小子的话来说：“一个人的脑袋里的空间是有限的，你拼命往里塞东西，哪还有思考的地？就像手机里下载了太多的APP，内存空间都塞满了，你还拖的动游戏？就连这点浅显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当什么家长，教什么孩子，自己智商就那样了，还要整天介的好高骛远。指望家里出个麒麟儿，金凤凰什么的，那玩意能吃吗？”人比人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节奏。别人家孩子的父母，也只能瞪着眼说不出啥来。对于这个臭小子来说，精雕细琢考个高分啥的那都是败家老娘们的追求。好男儿就应该志在球场，考完赶紧交卷走人，翻来覆去的核对答案查个错啥的净瞎耽误功夫，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练几次投篮，最近三分球成绩见长，这才是哥们扬名立万的根本。

在报到后的几天里，黄秋銘凭借小恩小惠的小伎俩打听到这位脾气火爆的冯鹤泉教授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著名学术权威《能源与动力工程》专业的学科带头人，好巧不巧的正是自己的指导老师。希望的火花被掐灭了。没辙的黄秋銘在跟母亲近一个小时的视频聊天里的软磨硬泡，终于让母亲答应委托自己在南京的大学同学，任职于江苏农科院的韩梦娇副研究员帮自己去活动活动。争取改一个专业。对，就是那个《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管他什么专业，只要能避开冯老头的专业就是好专业。

一周以后。研究生院公布的各专业指导老师和学员名单上，倒霉催的黄秋铭发现自己确实换了一个新专业，就是那个《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可是为什么自己原来填报的《能源与动力工程》专业没有被去掉？再仔细打听一番，原来这两专业统统都归那个老家伙管。在听说有人过来替那个三观不正的臭小子活动换专业之后，老家伙背地里下黑手了。直接给他追加了一个双硕士，反正都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而且臭小子的考试分数也足够了还有富余。老家伙的蛮劲也上来的，非要把这歪瓜劣枣给收拾成才不可，至于那个帮忙走门路的韩梦娇副研究员本来就看黄秋銘不待见，自己家好好地老实孩子李成阳，不就是被这臭小子给带跑偏了？在这里应外合的双面夹击下，从奴隶到更悲催奴隶的人生悲剧就这样血淋淋的展现在黄秋铭的人生轨迹上，孙悟空再怎么七上八下的折腾。到头来还是没躲过如来佛的手掌心不是？

实验室的门口传来把手的转动声，坐在白板前的黄秋铭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手里的激光笔指向白板上的计算公式，一本正经的分析道：“这第一项和后面第二项相加，得出来的结果看起来好像就是正确的答案。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在更加贴近实际的动力模型中还需要再加上后面的第五项。因为在这个闭环实验模型里。对模拟结果影响最大的除了一、二两个主要项之外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第五项。必须把这个第五项的偏移值入代入公式计算之后，我们才能获得最接近实际的结果。”冯鹤泉教授疑惑得看了看正在对着师弟、师妹们侃侃而谈的黄秋铭。臭小子今天怎么这么乖？不正常嘛，一会去办公室看一下监控再说。一向精似鬼的黄秋铭万万没想到，那位看似正直严明的老教授竟然也会搞出暗地里偷偷安装隐蔽摄像头这样的小动作。这下惨了，估计后面不会有好果子吃……

在老教授苦口婆心，耐心细致的三个半小时教育下，黄秋铭赌咒发誓的表示今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的调皮捣蛋了，一定在导师的监督下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立志成为报效祖国现代化建设的四有新人。

检讨勉强通过以后，口干舌燥的黄秋铭，在老教授一副怀疑的眼神中，慌忙逃出了导师的办公室。冯老头太狠了，在这三个半小时里，老教授除了让调皮捣蛋的黄秋铭作出深刻而又触及灵魂的自我检讨之外，也就是慢悠悠，笃悠悠的不时的补上一句：“然后呢……？”在这三个半小时里，老教授还很不道德的自顾自打开一包饼干吃独食，除了不断指使臭小子替自己端水泡茶以外。丝毫也没理会他盯着自己手中饼干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最近，冯鹤泉教授接到了一项中外合作科研项目的邀请。打算带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学生一起去北京。用老教授的话来说，带着黄秋铭这个土包子出去见见世面，别整天窝在家里尽欺负师弟师妹的，这能有什么出息？别看冯老头隔三差五的对自己这个不靠谱学生骂骂咧咧的。可是实际上老家伙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臭小子，他曾经私下和研究生院的院长说过：“别看这臭小子整天不着调，不靠谱。将来他的成就肯定在我之上。除了跟着我所学的专业以外，他对高能物理和量子力学都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而且他还对高分子材料这一类学科很感兴趣，如果不出意外，这家伙将来会是一个综合性的全才。以后肯定是学校的学科领军人物。看住他，千万别让这个不着调的小子跑了。”

在北京的十几天里，土包子黄秋铭一脸鄙夷的嫌弃这，嫌弃那。好像这奢侈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都不是人待的地儿。国际交流合作中心的学术交流会场也被他不断地吐槽，什么桌子不够平整啦，靠椅不够柔软啦，就连泡茶的开水都被他拿出来说事。反正就一句话，不想待这儿。最后还是被冯老头臭骂了一顿后才安生。

别看黄秋铭整天一副不着调，不靠谱的模样，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冯老头那经常对他的骂骂咧咧背后对自己暗地里的好。对他在工作细节方面吹毛求疵的严格要求。这些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迅速的成长，迅速地能够挑起大梁，独当一面。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并不是那些外在的吊儿郎当形象，而是被深深刻印在自己骨髓里的对技术细节问题的不屑一顾。是自己所缺乏的对具体工作踏踏实实，耐心细致的韧性，三分钟热度式的工作狂热是无法长久的。也许在攀登科技高峰的漫漫长路上自己可能就是一个孤独者，不一定能有个同伴可以和你达到同样的高度。而一个真正的科学工作者需要的就是这份忍得了孤独，耐得住寂寞的坚忍。要的就是这一份韧性。老教授一直都在慢慢的用言传身教，用批评和臭骂在影响着自己，在老教授的眼里他看出了期许，看出了对他未来成就的展望。然而，不喜欢也不愿意搞煽情，搞让人潸然泪下花招的他只能继续用自己的不着调，不靠谱的表象来掩饰自己的感激，用自己在背地里，私底下的一句“冯老头”的称呼来表达自己对老师的感恩之情。

冯老头毕竟年事已高，再怎么精明强干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说不好还能再干几年，虽说学院里还有其他不少有资历，有能力的专家教授，但是真正能够达到冯老头那种高度的确实很少。如果自己再不加把劲，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学校的科研水准将会有一个较大幅度的滑落。

说到底，按照冯老头当初下黑手收徒时说过的话，黄秋铭这歪瓜劣枣实际上已经被老教授给掰正了，最起码在他的思想上，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正的三观早已不见踪影，在这个臭小子的身上，一个年轻的科技新秀正在快速的成长，这就是薪火相传的希望，这就是一代代科技人不断努力的奋斗接力，也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

……

这是一个新型地效飞行器的课题。与其他飞行器不同的是这个方案采用了下垂连接地面供电轨道的牵引缆来实现全电力驱动的飞行器，由于采用的固定的供电定位导轨，完全有可能实现全程无人驾驶。不同于那些使用化石能源的燃烧方式推进驱动模式。它所需要驱动的不是普通飞机那样的只有区区三五百人。而是一架巨大的飞行列车，最高可以达到两千人的那一种。

这个课题最终成品模型来看，这就是个老毛子搞出来的东西。名字也蛮贴切，《小飞熊旋翼地效轨道飞行器》如果把小字去掉，把飞字改成肥字那就更加完美了。

自打第一眼看到3D建模做出来的成品模型，黄秋銘就打心眼里鄙夷这个蠢萌蠢萌的玩意。不过想要在承载着2000人以及他们的随身行李这样的分量还要能够高速飞行，驱动电机的功率小了可不行。要想要获得足够的驱动能力，普通的驱动电机的自重很有可能会超过飞行器的本身。就算是采用高温超导电机，其成本也可能是难以承受的。这玩意有点意思，值得费点脑筋去玩玩。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会议，黄秋銘陪着老教授乘坐老式地铁来到南礼士路的烤肉苑饭庄。自从前些日子在东单的东来顺被臭小子独自一气吞下了二十三盘薄薄的鲜嫩羊肉片之后，老教授就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带这臭小子进高档餐饮。虽说老教授每月的收入也相当可观，可毕竟不是大风刮来的。看着臭小子一副吃大户的丑恶嘴脸，老教授就恨不得在餐桌下面狠狠的给他一脚。至于全聚德烤鸭店，都一处烧麦馆啥的就更别指望了。据说当年冯老头年轻时来北京出差。除了开在宣武门内大街的西来顺的涮羊肉也就剩下这南礼士路上的烤肉苑饭庄了。那时候收入不高，东来顺是吃不起的，西来顺的价格比较亲民。吃到嘴里也没啥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内蒙来的羊，怎么着也不可能吃出个狗肉锅来。

坐在一大堆仿古桌椅面前的臭小子一如既往地吐槽，同时也不妨碍自己眼疾手快的跟老教授抢肉吃。美名其曰是为了提升老教授的运动技能，进一步巩固加强老教授的思维敏捷和快速反应能力。没吃上几口肉的冯老头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大盘子，只好吩咐服务员再来一份，哦，不，再来两份被臭小子极度鄙视而又不肯放弃的大份烤肉。这家伙竟然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就是因为特难吃，所以才要抢光，以免冯老头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一种尊师敬老的体现，属于中华美德的那一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