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九一八

第二十五章，九一八

1931年9月的一天，沈仕杰起床，正准备洗漱，看见大门下塞进来一份报纸。他拿起来一看，是《大公报》。

他拉开门往走廊里看了看，几个来往的作战参谋和通信参谋，神情紧张的向他点头致敬。

回到屋里关上门，沈仕杰坐到窗边的藤椅上翻起报纸。

阳光明媚，太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报纸头版一条粗框黑色标题让沈仕杰一下子挺直了身子：“9月18日东北事变——日军攻击沈阳，多城沦陷！”

沈仕杰紧张的站起身，拿着报纸快速的扫阅。

只见文章里面写道：1931年9月18日夜，日军独立守备队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发动进攻。次日5时半，东北军第七旅退到沈阳东山嘴子，日军占领北大营。?日军独立守备队在向北大营进攻的同时，关东军第2师第3旅第29团向奉天城攻击，至9月19日10时，日军先后攻占奉天、四平、营口、凤凰城、安东等南满铁路、安奉铁路沿线18座城镇。长春地区的东北军自发反击，战至次日，长春陷落。

沈仕杰翻看报纸日期，已经是1931年9月21日，就是说东北发生事件三天后，报纸才刊登出消息。他气愤的快速冲出屋，跑向戚传功的宿舍，猛地推门进去。

“老戚，你看到报纸了吗”沈仕杰扬着手里的报纸，激动的满脸涨红喊。

戚传功走过去关上门，平静的说：“看过了。”

“是可忍熟不可忍！泱泱大国竟然被弹丸之地的岛国欺负，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沈仕杰愤怒的把报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戚传功安静的挥挥手，示意沈仕杰坐下。

“老戚，你说，这么大的事，疆土被入侵，都过去几天了，怎么没听到国府的一点声音？”沈仕杰愤怒的吼道。

“嗨，国府正忙着围剿江西红军，根本没有心思去对付日本人！日本人觊觎我中华国土的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二天了，这是人人皆知的大事，可是国府在干什么？蒋委员长把全部的军事、经济力量，都用来对付工农红军！自己人打自己人，兄弟相残，这才让日本人看到了机会，敢于这么大胆的发动进攻！”戚传功气愤的说。

“他娘的东北军也是软蛋，几十万大军，手里又拿着不少俄国和德国的武器装备，还有机场和飞机，怎么就对付不了几万的日本军队？这才打了几天，就丢了十几座城池？”沈仕杰拍着桌上，气呼呼的喊。

“消息封闭，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再等两天，可能情况就明朗了。嗨，兄弟阋墙，必受欺辱啊！”戚传功感慨道。

沈仕杰狐疑的望着戚传功问：“你的报纸哪来的？”

“不知道是谁塞到我的门下的。”

“你说会是谁？”沈仕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

戚传功摇摇头，说：“不知道。但肯定是关心国家的热血人仕。”

“不错，看来咱们特勤大队里有不少热爱国家、关心国家的热血官兵！”沈仕杰脸色肃然的点着头说。

“走，咱们去外面吃早餐，边吃边聊。”戚传功拉着沈仕杰就往外走。

接下来几天，特勤大队内议论纷纷，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东北事件。

几个中队长、小队长，特别是应急小分队的军官，没事就往沈仕杰的宿舍跑，探听消息、发表义愤填膺的言论。

其中一个中尉小队长是东北人，听说自己的家乡沦陷，父老乡亲成了亡国奴，痛哭流涕，天天吵着﹑喊着要回东北去抗击日本人。

因为沈仕杰在日本留过学，更多的人还是想从他那里探听和请教中日两国的军事实力对比。

1931年9月22日蒋委员长在南京国民党党员大会上发表《国存与存，国亡与亡》的演说：

“我国民此刻必须上下一致，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以待国际公理之判决……此刻暂且含忍，绝非屈服。如至国际信义条约一律无效，和平绝望，到忍耐无可忍耐，且不应该忍之最后地步，则**已有最后的决心与最后之准备，届时必领导全国人民，宁为玉碎，以四万万人之力量，保卫我民族生存和国家人格。”

1931年9月23日，国民政府发表《告全国同胞书》：

“政府现时既以此次案件诉之于国联行政会，以待公理之解决，故已严格命令全国军队对日军避免冲突，对于国民亦一致诰诫，务必维持严肃镇静之态度……然为维持吾国家之独立，政府已有最后之决心，为自卫之准备，决不辜负国民之期望。”

在沈仕杰的宿舍里，几个军官看了国民政府发表的《告全国同胞书》，气的议论纷纷：

“放他娘的臭屁！人家已经打进家门了，还忍让，避免冲突？维持严肃镇静？这他娘的说的是人话吗？这还是中华民国政府说的话吗？”一个上尉中队长手里杨着《告全国同胞书》愤愤的骂道。

“强盗已经入屋抢劫了，还不让动手，这他娘的是什么逻辑？”一个中尉小队长喊。

“咱们手里的枪是他娘的烧火棍啊！人家可以打咱们，为什么咱们不可以打他？‘以待公理之解决’？有公理吗？他们的家乡没有被占领，他们的父老姐妹没有被杀害，他们不心疼！一群卖国贼、亡国奴！”那个东北小队长哽咽的喊。

几个人一起说：“戚教官，你是抗倭名将的后人，兄弟们愿意跟着你打回东北去，杀尽这群**养的倭寇！”

“好！只要国府一声令下，我就带着你们去东北跟日本倭寇拼杀！我要用我们戚家的大刀，砍掉他们的脑壳！就是洒净这一腔热血，也要把这帮入侵的倭寇赶出国门，收复富饶可爱的东北！”戚传功挥舞着鼓凸着肌肉的臂膀说。

“好，戚教官！就像当年大英雄戚继光将军带领将士们杀的倭寇丢盔卸甲、屁滚尿流那样，弟兄们也跟着你杀光倭寇，收复国土！”东北小队长振臂高喊。

“如果军中将领都像戚教官这样，小小倭寇怎敢侵我中华？”一个中尉军官说。

“不是国府，是蒋委员长一声令下。”一名上尉中队长纠正说。

戚传功嘿嘿笑了两声，嗤之以鼻说：“蒋委员长正在南昌坐镇指挥清剿红军，哪里有时间顾得上东北的事？”

戚传功的话一出，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半响没有人说话。

“嗨，都火烧屁股了，怎么还自己人打自己人！”一名少尉军官说。

“哎，话可不能那么说！一个国家只能有一支军队、一个政府、一个领袖！他**成立了什么苏维埃政府？这不是跟国府分庭抗礼，国中有国吗？不剿灭能行吗？”那个纠正戚传功话语的上尉中队长说。

通常这种场合，沈仕杰不吭声，只是抽着烟，听大家讲。虽然他也有一肚子气想发泄，但他毕竟是主官，在上面没有明确的命令之前，不能火上浇油。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沈仕杰看到又像往常那样，说着说着又争吵起来，太没瘾了，就挥挥手说。

大家散了以后，沈仕杰对戚传功说：“你在他们面前少提点剿共的事，免得被人抓住话把子。”

戚传功冷静的说：“你提醒的对，怪我太冲动了！”

沈仕杰忽然想起了笑面虎跟他说过的话，忧心的说：“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以前武大勇没事就往我这跑，喝酒聊天，无所不谈。自从校长在国民党党员大会上发表《国存与存，国亡与亡》的演说后，他就基本上不来了。这个武大勇是个憨厚耿直的粗人，没有那么多心计，忽然间转变这么大，背后肯定有说不出的隐情。”

“你说的没错，我也有这个感觉。笑面虎和他的那个副官，最近好像不断的找军官们谈话！”戚传功抽着烟说。

果然，两天以后，大队长把沈仕杰请到他的办公室，神神秘秘的说：“仕杰老弟，最近咱们特勤大队有些反对党国、反对领袖的声音！”

“啊！不会吧？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沈仕杰一愣，瞪着眼睛说。

“嘿嘿嘿……”大队长阴笑着给沈仕杰倒了一杯茶。“有人反映，很多军官都喜欢往你那里跑？”

“嗷——有这事。他们不是因为东北沦陷了，心中有气吗？所以跑到我那里发泄发泄。都是一些热血军官，爱国吗，这是好事啊！”

“仕杰老弟，可不能只看表面？”笑面虎眼神阴冷的说。

“我跟你说大队长，这不论是军官还是士兵，心中必须要有一腔热血，才能成就一个‘勇’字！而军队就需要有这个‘勇’字，才会有战斗力！如果三扁担打不出个屁，对国家发生什么大事都无动于衷，这不是好兵﹑不是好官，肯定是贪财、贪官、怕死的小人！”

笑面虎感觉到沈仕杰在挖苦他，面上虽然维持着笑容，但很难看了。

“嘿嘿嘿，仕杰老弟说的是，可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吧？”大队长阴冷的笑着说。“不瞒老弟说，自从东北事件发生后，**在背后搞了不少名堂，借机诬陷党国、诬陷领袖，蛊惑人心！军中深藏的那些**分子，一个个都不安分了，纷纷跳了出来！最近**谋本部二厅和**党部调查科，抓了不少隐藏在军中的**分子。！”

沈仕杰严肃了，脸色凛然的说：“没那么严重吧？国土沦丧，外夷入侵，一个有血性的中国军人都会义愤填膺！他们想参战，想打日本人了，想收复沦丧的国土，怎么就成了**了？难道看着民族被辱﹑家园被枪﹑父老乡亲被杀而无动于衷，就是理所当然的？”

大队长端着茶杯慢慢品着茶，满脸阴沉的笑着说：“没那么简单吧？我听说有人指责党国、指责领袖不去打日本人，而是在江西清剿红军！这不是**的言论吗？”

沈仕杰大手一挥，轻淡的说：“大队长多虑了吧？我想热血军人的意思是要求集中全国之国力、军力，去对抗入侵的日本人，而不是自相残杀，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仕杰老弟，你的言论太激进﹑太左，很容易被人误解为同情**！这很危险啊？”笑面虎的眼神中闪现出凶光。

沈仕杰仰靠在太师椅上，一脸的桀骜不驯，没有理睬笑面虎。

笑面虎看看硬的不行，就改变的口吻：“嘿嘿，仕杰老弟，你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对中日两国的军力、国力、现状，了如指掌吧？”

沈仕杰坐起身，端起茶碗喝茶。

“咱们国家贫瘠，工业、军力落后，虽然国土庞大、人口众多，可有什么用？一盘散沙！虽说现在是民国了，统一了，可各地军阀表面上依顺**，实则对**阳奉阴违，各自为政！军令﹑政令不通啊？”

沈仕杰认真起来。笑面虎说的没错，自己的家乡在偏远的泰丰山区，那里到现在仍然是军阀割据，各自为政。虽然他们表面上听从于**﹑归顺于**，可是**的政令在那里就是废纸，一切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他们阳奉阴违，以武力要挟、抵制**军的进驻，完全就是土皇帝。所以，到目前为止，那里的状况仍然混乱不堪，土匪横行，民不聊生。当年，自己就是因为看到了家乡军匪的罪恶﹑社会的混乱﹑民众的疾苦，才投笔从戎。没想到北伐胜利了，国民政府成立了，自己的家乡依然如故，只是旗号改了，实则没有任何的变化。

大队长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讲：“像陕西的阎锡山、四川的刘湘、云南的龙云，贵州的王家烈等等，哪个是真心实意拥护**，听从党国的调遣的？现在可好，**公然自己立国，公然跟国府对着干，这还了得！不剿灭他们，各地军阀就会效仿！这样下去，国之不国，四分五裂！你说，这种状况怎么让国府、让委员长去凝聚全国之军力、国力抗击日本人？”

沈仕杰哑然了。

笑面虎看到沈仕杰低头喝茶，沉默不语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得意的笑着说：“老弟是党国的精英，军中翘楚，是个聪明人，这些大道理不用我再说了吧？**在委员长亲自坐镇指挥围剿下，已经是穷途末路，不日将把他们全部剿灭。现在，他们想借东北事件，蛊惑人心，拖延时间，苟延残喘，老弟可千万别上他们的当啊！”

“大队长，此话怎讲？难道怀疑我和**联系吗？”沈仕杰把茶杯重重的放到了茶几上。

大队长慢慢放下茶杯，眯缝着凶狠的眼，阴笑着说：“嘿嘿，实话跟老弟说，有人向**党部告状，说你经常聚众、蛊惑特勤大队军官发泄对党国和领袖的不满言论，有**的嫌疑。**党部很重视，要派人下来调查，但被我回绝了。我跟他们说，我用项上人头担保，沈仕杰决不是**！”

沈仕杰冷笑着说：“说我是**？他娘的，谁吃饱饭撑得在背后嚼舌根？有本事当面跟老子干！”。

大队长把头伸近，诡异莫测的说：“不瞒老弟说，特勤大队里有**党部调查科的人，也有二厅的人，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谁？”沈仕杰惊讶的问。

大队长端起茶碗慢慢的抿了一口，狡黠的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如果让我知道谁在后面使绊子﹑玩阴的，老子就一刀宰了他！”沈仕杰说着，从大马靴里抽出匕首，一甩手，“刷”的一声，匕首插在了七米外的大门上。

笑面虎一愣，脸色吓得苍白，招牌笑容凝固在脸上了。

沈仕杰却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碗慢慢的品茶。

过了一阵，笑面虎站起来，轻轻拍拍沈仕杰的肩膀，满脸堆笑的说：“老弟何必跟那些小人一般见识？这些狗崽子在背后叫几声算个球？我了解你，委员长赏识你，谁吃了豹子胆，敢打你的主意？只要有老哥在，他**党部也好，二厅也好，谁也别想打咱们特勤大队的主意！”

“他娘的，这算什么？专门监视咱们吗？”沈仕杰愤愤地说。

大队长摆摆手，轻描的淡淡说：“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所有的队伍中都有他们的人，特别是像我们这种精锐队伍，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无孔不入啊！”

沈仕杰满脸怒气的坐在那里不理不睬。

大队长走到桌子后面，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沈仕杰面前。

“这是最近在外面和军中发现的**宣传品，**党部和**谋本部二厅怀疑我们这里也有，要下来清查，让我回绝了。他娘的，看咱们特勤大队出名了，都想伸只手过来，老子可不吃那一套！”

沈仕杰拿过小册子看了看，见是《中国**为日本**强暴占领东三省事件宣言》。

他没有翻看就放下了，他对政党之争，实在是不感兴趣。

笑面虎阴险的说：“虽然不让他们来，但我们自己也要彻查，严防**真的渗透到我们特勤大队来！如果那样，就授人以柄，麻烦事就大了？我已让罗副官带人去办了。”

“这是哪来的？”沈仕杰指着桌子上的小本子问。

“**党部调查科给我的样本。”

“无凭无据，就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搜查，会不会伤了弟兄们的心？”沈仕杰一脸不满的说。

“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啊！”笑面虎假惺惺的说。

沈仕杰气的站起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