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撤退

二十六章撤退

永丰城内，七十六军军部。

且说坐在床沿上的李日基，听到了河西传来的枪炮声，询问站在一旁的参谋赵亚中：“河西阵地——”

“军长，电话!”赵亚忠还没来得及回答主子的问话，一顶沾着青天白日十二角白星的黑色军帽罩着齐耳短发面容洁净的红嘴唇洁白齿的机要员吉娜娜在电话机旁尖声尖气地叫开了。

李日基听了，进了机要室门，从吉娜娜手里接过电话，只听见二十四师师长于厚之喘着粗气说道：“军座！共军已向我右翼防地大举进攻了。前沿阵地付家庄、刘家庄——”

“顶住！坚决顶住！给老子顶住！我立马来!”李日基吼叫着。

李日基还没听完于厚之报告付家庄、刘家庄已经失守的消息，就放下耳机，走出机要室门，趋步来到他的专车一辆黑色的，老百姓称作屎巴牛的汽车跟前，匆匆钻进了车里去了，屁股刚一坐在座位上，又伸出头来，对站在机要室门口的吉娜娜说：“告诉高参谋长，我去河西前沿阵地了。”然后对司机道：“去上石羊镇。”司机答应一声“是”，脚把油门一踩，汽车发动了，向石羊奔去。

二十四师在石羊镇还是作了精心布防的，准备在这里固守一阵子。

李日基的专车穿过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沟的坡道，他无心观看坡道两边的枫叶树木，一个心思想着前沿阵地的得失。不大一会儿，汽车飞快地来到二十四师的石羊防地。车停在师部门口。

他刚一下车，师长于厚之与他的参谋长蒋绍刚就来到他面前，二人立正向他敬了个礼，于厚之立即说道：“欢迎军座前来视察训导。”李日基摆了一下手，目视了一下四周。于厚之道：“军座，到师部喝茶吧!”李日基手一摆说：“不用了，还是先看看你的布防吧。”于厚之听了，回答“是！”，然后引着李日基来到西门口，指着门口左右两个地堡说；“军座请看！”李日基进了地堡，看了一下说道：“可以，能挡住共军的攻击。”然后走出地堡问道：“兵力布防怎样？”一听问兵力，于厚之马上诉苦似的报告说：“军座，担任前沿警戒的一个步兵营，已经被共军吃掉了。右翼第三道防线——东陈庄，受到共军的强烈炮火的攻击，已经防守不住了，也退了下来!”

李日基听了，内心十分慌乱，但他还是要以镇定的外表来稳定下属，只见他双脚站地，眼望前方，勉强地笑了笑说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吧，命令戴克北那个团投入战斗!”

“可戴团是我的预备——”

李日基沉着地说：“于师长，战争嘛，开始最好是取胜，至少也得稳住阵脚才行。否则会影响士气。还是把戴团投入战斗，方能夺回阵地，鼓舞士气。”

“可是，军座，这全甩出去，我手头空了。”

“好啦好啦，好我的于师长，和彭王他们交手，单靠我们一个军是难以抗衡的，要紧的是看兵团长官的棋子怎么摆，明白了吧？”李日基虽是商量的口气，却也是不容辩解地命令着。

于厚之只好惟命是从了，只好随声附和地道：“卑职明白。立即执行！”。

安顿好于厚之后，李日基驱车回到永丰城，立即拿起电话，向上司兵团司令报告河西战况，迫切地要求派大军支援。可是兵团司令裴昌会却回电说：“二十四师立即放弃河西阵地，回师河东，住进永丰城，固守永丰城。”

裴昌会所言，并不是李日基报告战况的目的，派军队援助等事宜。

李日基听了，辩解地说：“裴司令，永丰城面积太小，几个师集中在一个城围子里，人员甚密，共军一个炮弹，就可能杀伤我们许多人马呀!”

裴昌会却说：“这个，我晓得。李军长，你的部队新兵比较多，没有参加过什么大的战斗。如果不把他们圈在寨子里，敌人在夜里一冲锋，就会跑光的。至于伤亡嘛，共军能有几颗炮弹，只要你能坚持过今晚，我命令九十军明早前来支援。”说罢，裴昌会放下了电话。

听到裴昌会放下电话的声音，李日基长舒了一口气，顶头上司的电话，总算给了自己一线希望，他再也不好固执己见了。他刚放下电话，赵副官就进来汇报说：“军长，西北二公里的曲里村阵地失守了，退兵已经进了永丰城了。”

“回来就回来吧，裴长官不也命令都叫回寨子里来吗!”此刻的李日基，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灌满了肚子，自己能说什么呢？裴昌会的朝令夕改，使他极为恼火。“长官一动嘴，千军跑断腿”。可他自己也不得不和裴昌会一样，对于厚之刚才面对面下的固守命令，也要朝令夕改了。他强打精神，抓起耳机，接通了二十四师，他对于厚之说道：“于师长，我李日基，命令二十四师，全线撤退，退守永丰城。”

“军座，这才几十分钟，就改变——”

“这是兵团的命令，没有理由可讲，全线撤退，固守永丰城。”

“军座！军座!”于厚之这下可急坏了，可他怎么也喊不应他的主帅了。

李日基刚放下耳机，赵亚忠就进来说：“军座，该休息了!”心乱如麻的李日基听了，转身走到床前，他躺下了，两只眼睛盯着窑顶，发起呆了，他能睡得着吗？

听了军座的电令，于厚之目瞪口呆，该不是阵地失守了，军法——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沉默着，静静地思虑了几分钟，才清醒一点，军令就是军令，也和他的军长同样地‘如法炮制’了。他抓起耳机，行使师座的命令了：“七十一团！七十一团!”于厚之用手拍拍耳机。无人接听。“七十一团！喂喂！七十一团!”依旧没人接电话。于厚之那里知道，刘、付家庄阵地失守以后，七十一团据守的东陈庄阵地也失守了，败兵溃退，乱了阵脚，还会有谁守着电话机呢。于厚之没了奈何，只好急急忙忙喊七十三团了，“喂喂！是七十三团吗？”

“是，师座吗，我，戴克北。”

“喂！戴团长，还没有进入阵地？”

“师座，我团正在前进——”戴克北还当师座责怪自己行动迟缓了。

“不，不必了，回头进永丰城。”于厚之说话口气缓和了。

“师座！这——”

“戴团长！一句话，我命令七十三团——撤退!”

戴克北眉头一蹙，再也叫不应他的师长了。这是连锁反应，牵一动百啊，戴克北也只好‘如法炮制’了，急忙大喊传令兵：“传令兵！”“到！”“立马追赶各位营长，回师永丰城。”焦急之中，突然接到了师长于厚之下达的撤退命令，大家犹如落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忙忙收拾行装，各种器械，车载马驮，担子挑，肩膀扛。脊背背，手里提。乘着夜色从东门溜出去，往洛河畔退却，只留下少数掩护部队在阵地上守护着。

于厚之坐在总机旁边，急躁地指挥电话员宋俊英一次又一次倒换着插头，可他那耳机里总是只有他自己的“喂！喂喂！”声，却听不到一点回声。“再叫七十一团!”宋俊英听到师长的命令，满脸哭相了，也不知是急得流汗了，还是吓得流泪了。

“师长，还是无人接!”宋俊英沮丧地说。随从副官朱来运在一旁看着师长火烧眉毛的焦急的样子，看着电话员不知所措的沮丧的面容，轻声地提醒说：“师座！各团都在忙于撤退，他们都在撤退途中，那里会有人接电话呢？”

于厚之听了，甩掉了耳机，对朱来运斥责地说：“你怎么不早说。”只见他身上的肥肉颤抖着，自言自语地道：“妈的，七十一团要是撤不下来，我这个师就损失了大半子!”

“师座！我们还是行动吧，听听外面的喊杀声，共军可能追过来了。”朱来运再一次提醒他的师座。

于厚之看看电话总机，内心还是不甘心不落意而又无可奈何地说：“撤！进永丰城！”他身边的部属们听了“撤”的命令，立即忙活起来了，收拾文件，搬弄电台、电话、器材、捆绑行囊，弄得各种器械像锅碗瓢盆一样哗啦哗啦地响着。

只听有人喊着“快!”“快！”都怕动作慢了走不了了！师部的其他大员们，除了参谋主任孟斌南对下属指手画脚地说这喊哪外，副师长朱强、参谋长蒋绍刚，人人心乱如麻，焦虑不安地不停地瞅着他们的师座，怨他还不快点跨上坐骑，自己也好跟着撤退到安全地方去!

于厚之在朱来运的参扶下，颤颤索索地爬上了灰色的坐骑。扬了一下鞭子，朝东门走去，出了东门，又回头看了一下，似乎有点舍不得、不愿意，又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的感觉。由于是仓皇撤退，丢枪的、忘刀的，抛行囊的，掉帽子的，跑掉鞋子的，没提公文包的，什么情况都有，什么情况都会发生。

于厚之带着师部一杆子人马。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漏网之鱼，在撤退的过程中，当然还有乘机开小差的，因为正在匆匆忙忙的行军之中，想开小差的，只要借着长官们稍不留神，一闪身就钻进路边那沟谷崖下、草丛梢林里之中，谁也看不见了，这些士兵也是抓来当炮灰的壮丁，他们压根儿就不愿意打仗，不愿意卖命，也只有在这个混乱的时候，瞅准时机，仗着胆子，才能逃之夭夭，保住生命。当然这个节骨眼上，也不用担心有谁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抓捕逃兵呢，这是他们逃跑的最佳时机。

于厚之他们跑完了一段慢坡，来到河边一片沙滩地，喘了一会气，回头往西一看，只听见远处枪炮齐鸣，轰轰隆隆。

站在河边，于厚之问一个参谋：“有过河的工具吗？”

那个参谋道：“原先这里有两只民船摆渡，为了防止共军，军部已经封起来了，现在没有船。”“那怎么过？”“现在是冬季，河水不深，百姓都是趟水过河。”听了参谋的话，于厚之点了一下头，决定趟水过。

于厚之心急如焚，举起鞭子，狠狠抽了坐骑一鞭，坐骑突然受惊，猛地向前纵了一下，踩进了洛河的流水中，正好前蹄踩上了水中的顽石头，踏翻了顽石，噗塌一声，朝前跪倒了，把于厚之从马头上翻进了水中。随员们急忙喊：“师长！”“师长！”参谋长薛邵刚急忙大喊：“快救师长！”“快救师长！”跟在他后边的副官朱来运，急忙跳下马来，双脚踩进水中，双手使劲地拉起了肥胖的落汤鸡似的于厚之。这时，坐骑也站了起来，朱来运与一个卫士用尽吃奶的劲才把师长从新扶上马，坐在马上的于厚之，顾不得换一下湿透的军装，有谁会想到他会落入水中，提前准备一套衣服呢？于厚之“吁”一声，坐骑迈开步子，前行了。又加一鞭子，坐骑大步跑开了，随员们也急急忙忙地紧跟其后，趟水过河去了。到了对岸，于厚之吁了一声，坐骑停住脚步，于厚之身上的水还往下滴着，他回头一看，跟随的部属一部分上了岸，绝大部分还在水里，个别的脚没有踩稳，栽倒在水中，爬起来，也是一身水。参谋长薛邵刚来到于厚之跟前，看见于厚之落汤鸡的样子，忙对后勤的人员喊：“快，给师长换衣服！”后勤人员找来一身衣服，让于厚之穿了。他目光扫射了一下上岸的部属，衣服湿了的水往地上滴着，丢了鞋子的光着脚站在。看着部属的窘迫像，于厚之心头如五味杂平，不是一种味道，颓丧地低下了头。薛邵刚看在眼里，低声对于厚之道：“师座，我们走吧。”于厚之嗯了一声，鞭子一动，坐骑上路了。他们顺着大道，朝永丰城退去。

不远处蔡村的守敌，枪炮齐鸣，似乎在接应着二十四师的撤退。

欲知于厚之二十四师撤退时解放军怎样追击，且看《攻占永丰城》二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