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两个长工

林场周围的排水沟，是从东北角开始清理的，包家伦亲自操作机器，清淤泥土当然全部扔到内侧。

附近村民没事干，男女老少看戏一样来围观。淤泥里有许多泥鳅黄鳝，小水坑里还有藏在污泥里的乌鱼棍子，就有人跟着来捡，二叔也拎着水桶捡鱼。有时挖出大个黄鳝，引起一片惊呼。

以前做这个梨园大沟时，是组织许多村民人工挖出来的，民工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土方往两边扔，那条沟还是周围村子的排水沟，沟边有条宽大的土埂子，放水就很不方便。长满茅草灌木丛，也没谁开垦出来种庄稼。

现在包家伦就不客气了，能挖过来的，必须扩展进来，钢铲所到之处，就把树丛草埂一起挖到自己地盘上，向外拓宽一米半以上。

东边的张庄队长是刘有德，包妈的舅舅，过来看看，包家伦是重外甥，那里也不能耕种，属于小队地盘，自己已经老了，儿子在县城工作，二儿子在上大学，小女儿在跟着大哥住在县城读高中，以后也是不回来种地，就没有说什么。

他不说，村民也没人说。

这世道，两种人值得敬畏，当官的和有钱的。包家小子运气好，陡然发财了，能在街上打断小霸王赖三肋骨，他有几十个兄弟，也没有谁敢来报复，还这么能折腾，几乎把大队的财产全部买下来了，不知道有多少钱。在这里种地，又在自家门口，以后要经常打交道，谁又不用谁呢？这关系必须得维持，也就没谁出面唱红脸。

新排水沟三米宽三米深，底部一米宽左右，挖得笔直整齐，底部不用清理，洒落的泥土都甩到内侧。这个速度也快，小松站在沟里倒退着走，一小时能挖二十米左右。

包家伦忽然就停车了，对着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招招手，喊：“小利，你过来一下。”

叫小利的小年轻拎着个水桶，一腿泥点，过来问：“干嘛？”

“我看你动作麻溜，腿脚很快，我这林场需要几个人帮忙，你回家问问，看愿意过来帮工不，最好常年住这里，你看一个月要多少钱，商量好了，随时过来给我个答复。”

小利今年十八岁，比包家伦还大一岁，小学没上完，但很聪明伶俐，他和包家伦还有多层关系。

异时空里，包爸的农转非愿望没有实现，他是急性子，同村的五六个一起进厂的伙伴，找关系走后门，做假病历做假证明，都把老婆孩子转成城市户口了，他是倔脾气过于耿直，不搞请客送礼不正之风，只能排队在最后面。

按说等待也是一种办法，前面的解决完了，就轮到他了，可急性子人的思维方式也很独特，他觉得没有面子，恰好工作时出了点意外，扭到腰了，就借口工伤，一纸辞职报告交上去了。

工厂也在转型改革阶段，需要更新新鲜血液，引进大批大学生，老工人文化水平低，连二十六个字母都搞不清，如何使用进口新设备？他们都是接近五十岁的人了，朝气蓬勃的创业阶段已经过去了，厂里正巴不得甩掉包袱，你正好要辞职，这批复没有超过三天，连朋友来不及劝说一下，他就辞官挂印告老返乡了，八七年他回来的，离三十年工龄差了三个月，降低了工资等级两个档次不说，常住乡下，住房医疗城市福利资源一项都没有享受到，往后几十年里，待遇损失和工资补贴邮费也够他送礼请客几十倍了。

他的神操作导致子女出门都低人一头，经常有人问及这事儿，包家伦那时已经和阿绣结婚了，去不了还好点，大妹被人反复调侃，就开始骂人。然后，村邻亲戚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这个张小利，就是大妹的对象，后来是包家伦的妹夫。

张小利在五十五岁时，突发脑溢血死了，这和他的生活习惯有关，他也是急性子，有活了，不干完不能歇着，走路带着小跑，外号蹦子。

见到青涩版的小年轻，包家伦觉得必须扶持一把。有自己的一番运作，包妈和妹妹进城是肯定的了，大妹和他就没有了交集，后面的事已经变化得神鬼莫测，他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包家伦和他还有另一层关系，张小利的娘姓包，两人还是姑表远亲，这在附近当然不算什么，包家家族很大，幅员远大，附近几个大队，大部分人家都和包家有姻亲关系。

包子福又来了，送来八十块钱，说你给咱家耕种了七亩多地，这是油钱。包家伦停车下来，和他蹲在地头说话，没有收这点钱，说：“这点钱不要了！第一季测试机器，也没有学会操作，那麦子出苗怎么样？”

“好！深浅均匀，很齐整，哪能不要钱呢！耗油费功夫的。”

包子福今年四十六七岁，他老婆还健在，包家伦记不清了，应该是在明年或者后年，正在刨红薯的时候，他老婆老王，傍晚的时候，觉得不舒服，恰好同村的老韩生病了，把大队的赤脚医生包子贵叫来打针，然后就叫去她家给看看，结果出事了。

包子贵年轻时上过卫校，还去郑州培训过，回来在乡卫生院坐过门诊，很有经验，一把听诊器就能判断周二姐的心脏病，真是功夫了得。但他有点近视，又没有配眼镜，拿药瓶要放在眼睛跟前瞅安培瓶上的字迹，给老王嫂子打上那一针，他就觉得不对头，自己带的药自己清楚。但那已经晚了，背着药箱匆匆回去，后面有人喊，他也装着没听见。

村里人都在地里干活，孩子们回来也要下地，没病没灾的人不到天黑不回家，等包子福回家，老婆已经死了。

此刻，这事儿是没法提醒的。包家伦眼光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说：“中午你在这吃饭，我有事和你商量，还得七爷二叔一起商量，走！回去吧！”

包子福是个风趣的人，村里人无论老少，都要开玩笑，见到荷花，自然要打趣一下。

现在的人笑点较低，他和包达容是门挨门的邻居，就说大老潘来了，荷花就吓坏了。

见大家回来，荷花就端菜端饭，包家伦总要说：“谢谢嫂子！辛苦了！”

子福来了，二叔七爷要喝酒，包达容还没回来，包家伦就说：“事情是这样，七爷的地，早晚都要分一块，小队明年秋后才分地，我的想法是，林场西边那块茅草凼，荒弃着没用，明年夏天你们也分不下去，就作为七爷的份额吧！你回去找人开会商量一下！”

“不行！不是不给你，那里长不了庄稼，七太爷还不骂死我，就是说出去，人家也戳咱脊梁骨啊！村里有几家外姓人，还不笑死了。必须给他一个人单独分块好地。”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咱村里，一个人田地加一起是三亩二三分吧！那块洼地你可以多给一些，加倍给六亩八亩都行，我要的是越大越好。咱有机器，抽空挖沟，就一起围进来，你们也有了排水沟不是？我在南边向西修一条路到大公路上，村里的排水就不用发愁了。那边还有个破窑场窑塘，你回去商量一下，包给我，我一起改造进来，也好管理。”

包子福想了下，说：“在那里修条路没问题，连上大路了，闫庄的放牛孩不是来得更快？”

“你开会时说一下，我保证他们不会再来糟害大家的庄稼了。你那房子南边到西南角太低洼了，种不成庄稼，我在那里给你们挖一口水塘，泥土用来垫高路基，你们那边还能用水栽秧，有大沟水塘隔着，我再修建个大门，再敢进来，我这拳头也不是长着玩的！”

包子福想起他在街上的威名，就说：“好说！只要七太爷愿意，我们肯定没意见。承包洼地的话，那一片连窑塘有三十多亩吧？除掉给七太爷十亩，还有二十亩，你大概想出多少钱？承包多长时间？”

“我考虑过了，有两个办法，我家有五个人，二叔和七爷都是光棍，光棍是可以分一个半人的份额对不对？这就是八个人，一个人三亩二，八个人就是二十五亩多，洼地多给一些，我也不占大家便宜，那三十亩地就算五个人份吧！我现在就围进来。明年分地，村里再给三个人的份额就行了。”

包子福想了下，说：“应该没问题！第二种办法呢？”

“第二种办法是明年分地时，我建议分成大块地，下次调整时间会很长，机器耕种越来越流行，地块小了，净是墒沟了，转不开身。地分等级，可以分成每家三两块就行了，假如我来分配的话，一家一块才好，地头盖间小房子，种个小菜园，造块晒场，下雨抢场也方便些，下地干活儿，天天就去那一块地，不担心别的地块被谁糟害了。”

“好是好，洼地谁要？”

“折算啊！好地一亩算一亩，洼地一亩一、一亩三算一亩，不就行了！”

“你的办法呢？把我家的分成一块，挨着南坡洼地就好。那三十亩地作价包给我，时间尽量长些。费用嘛？也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钱买，咱村里都是老少爷们，肯定比给大队的贵点。最好也是五十年七十年以上，不然我把水利做好了，花了几万块，你们立刻收回去了，能行吗？”

给包子福倒上大杯酒，包家伦继续说：“另一个办法是，给村里修条水泥路，或者打一眼机井。同意的话，咱们尽快开会签合同，因为打井队，这几天就会来开工。你们慢慢喝吧！我去挖沟了。”

见包家伦要跑，包子福喊住他，笑着说：“听说你在找人干活儿，我家老大在家闲着没事干，立刻能不能来给你帮忙？”

“呃！叫**来吧！老大不是要去当兵吗？当兵有前途些！你和**说清楚，他来了先跟着包达容干活，常住这里，管吃住，一年两套衣服，有活儿时不准请假，调皮捣蛋时受伤我不负责，暂时一年给六百块钱吧！”

“家伦叔！给太多了吧！教师工资也没有五十块吧！”

“不多！干农活儿比当官的累！有时要摸黑，刮风下雨往外跑，收成好了还另外有奖金，愿意来明早就过来，我还叫张庄的小利过来。再找个司机就够了，再来人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