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０章　依依惜别

玉强临走的前一天，周小毛、王抱犊在南昌市共和路鸿宾酒楼摆上一桌丰盛的佳肴，为玉强饯行，参加的还有陈雅琴、赵芝兰、刘玉婉、贺明杰等。

宴席由周小毛主持，周小毛动情地说道：“三哥要出国了，三年两载不一定回来，今天我和抱犊略备薄酒为三哥饯行，今天都要一醉方休，因为下次与三哥喝酒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哩！”说罢，众人一饮而尽。

这种场面令玉强极为尴尬，一边是“山盟犹在”的真恋人，却“锦书难托”不敢亲近，而另一边是“戏中”的恋人，却不得不曲意逢迎、逢场作戏。即使是演戏，还得拿捏到位，对陈小姐太亲密了，赵芝兰会醋意大发；太疏远了，则恐怕被别人看穿。所以，从一开始，刘玉强就抱定必醉的心态，也许醉了才能解脱这种煎熬的痛苦。他既主动出击，又来者不拒，只管大口饮酒，不一会，便面红耳热，头开始晕晕沉沉起来。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几轮下来，小毛也处于半醉状态，脚下生云，晃晃悠悠端起酒杯道：“都是生生死死的兄弟，现在冷不丁地要分开，真有点舍不得，来三哥，咱俩走个大的。”

还没等他们干完，醉态毕现的抱犊便接话茬道：“你舍不得那是虚情假意，有人才是真心真意。”他显然忘记玉强目前有两个对象这个事实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玉强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有人把目光集中到陈小姐脸上，有的则把目光集中到赵芝兰脸上，两位女士觉得众人目光如炬，灼得脸蛋生疼、发烫，尴尬到极点。玉强装醉，把头深深地埋到胸前，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小毛还算机灵，马上圆场，指着抱犊调侃道：“就你这家伙是虚情假意，我们都是真心真意。除了老野牛，我们真心真意的都敬三哥一杯！”

众人一声喝彩，一饮而尽，尴尬局面顿时烟消云散。

玉强趁着这个缓和劲，想单独敬赵芝兰、陈雅琴各一杯酒，以表达自己别离的心绪。但他又一想，先敬谁都不妥，他灵机一动，索性一石三鸟，一块敬，谁也不会说啥。他站起来，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脸上泛着红晕，一字一顿说道：“我先敬三位女士一杯。你们仨都是放在我玉强心上的漂亮的女士，可以说是我玉强最在乎的人，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我走到哪里，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我对你们的这份至情至爱将永存心底！借用仓央嘉措的一首诗，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说罢，他声情并茂地朗诵起来：

无论你念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多不少！

无论你爱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无论你跟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

不舍不弃！

三位女士听罢花容失色，泪流满面，显然都被玉强的才情所打动，都沉浸在无限的幸福、激动和喜悦之中。

贺明杰打趣道：“人比人气死人。玉强兄进步就是快，人家要出国深造，我还在原地打转转。人家又是亲妹妹，又是表妹，又是对象，都是惦记自己的人儿，而我至今还是光棍一条。我很羡慕！但更多的是敬仰。今天借花献佛，玉强兄，来我敬你一杯！”说完，二人各饮了一大杯。

此时，玉强感觉到脚下生云，飘然欲仙。他有一肚子话要单独对妹妹玉婉、芝兰、雅琴她们说，再不说一会儿成了醉仙便没机会了。他朝小毛丢了个眼色，小毛心领神会，拍拍手，道：“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现在是单独交流的时间。”

玉强此时脑子还算清醒，先给妹妹告别，省得那两女士争风吃醋。他把玉婉拉到一僻静处，对她幽幽说道：“时逢乱世，女孩子更易受到伤害，妹妹毕业后无论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首先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

玉婉深情地看着哥哥，道：“以哥哥的聪明才智，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是陈雅琴老师介绍我加入了共c党，哥哥即将成为我们这边的人，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已毕业，在《汴京晚报》当记者，你就放心去吧，我会保重的。”

“我这一走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你有时间一定回家替哥多陪陪二老。”

一阵酒劲上来，玉强唯恐该表达的话没说完就神志不清，于是急忙把陈雅琴拽到僻静处，小声说道：“陈小姐，这次您冒着巨大风险救了玉强的生命，天高地厚之恩，玉强没齿难忘！这次玉强一去千万l，无以回报，等玉强学成归来，一定投身您麾下效力！”

陈小姐笑了笑：“你能投身革命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出国后你就安全了。望你静下心来，学到真本事报效国家与民族！另外，赵芝兰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善待她。”

此时，玉强头重脚轻，点头时幅度很大，他默默地望着陈小姐，心中更增加几分敬意。

接着，玉强把赵芝兰叫到一旁，舌根有点发硬：“我这一去，得几年不回，你一定要保重！其实，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那个坏种可能迁怒于你。叫我说，别给他家公子哥上课了，免得那坏种打你的主意。”

芝兰道：“你都往坏处想，师长夫人和明明对我不错，如果辞掉工作一个是对不起他们，二是会引起师长猜忌，更加对我不利。你放心走吧，别为我担心。这是革命军队，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等轮到与贺明杰说话，玉强神情有点癫狂起来，他一支胳膊挎着明杰的肩膀，交头接耳道：“老同学，我这一走可能几年都见不上面，就让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走之后，罗胖子肯定加害于芝兰，小毛、抱犊自身难保，哥只有靠你了。”

“我可能也自身难保啊！”

“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兄眼再拙也能看得出，兄弟决非等闲之辈，一定是干大事之人。”

“何以见得？”

“凭我的直觉！”

“你是想让我保护赵芝兰，故意给弟戴高帽的吧？”

“兄弟说笑了。芝兰是我心爱之人，我把她托付给你岂能当儿戏？如果我觉得你保护不了她，我宁愿放弃出国的机会！”

贺明杰感觉到赵芝兰在玉强心目中的份量，郑重地说道：“你就一百个放心去吧！兄弟用生命担保，等你回来，我一定把一个完完整整的赵芝兰交给你！”

玉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将贺明杰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嘀咕道：“看得出，兄弟也很喜欢她。哥走后，你替哥好好照顾她！如果——”

“没有如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打死兄弟我也不敢有非分之想！”贺明杰铮铮说道。

玉强红着眼睛，道：“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最后，待玉强对小毛、抱犊断断续续交待完，酒劲一上来，他便坐到椅子上耷拉着头，什么都不知道了。众人搀扶着玉强，一路说着醉话，很晚才回到营房。

第二天一早，赵芝兰、陈雅琴、刘玉婉等众人送玉强到了南昌火车站。众人百感交集，纷纷垂泪，依依惜别。在火车启动的那一刻，芝兰急忙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隔着窗口，猛地塞到玉强手里，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感受，泪水夺眶而出，一边说“我等你回来”，一边挥手惜别，看着火车消失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

玉强急忙展开信，是芝兰改过的一首古诗。她用娟秀的字体写到：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一去千万l，从此分天际。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茫茫汉河阻，何时得团聚？

片言知语短，相思缱倦长。

愁绪凝云鬓，深夜月光寒。

梦中双星并，凤管娇花合。

断肠寄佳期，偕老到百年！

玉强看罢，泪如雨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自己虽然与芝兰相爱不长，但她是一个值得厮守一辈子的好姑娘！她蕙质兰心，美丽大方，有情有意，这辈子遇上她是自己的福气，玉强心中暗暗发誓，决不能辜负了人家！只是这一别，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得相见！也罢，秦观不是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吗？

火车到达南京后，第二天上午，玉强和另外３９名学员乘坐一架专用客机便飞抵德国首府柏林，又改乘汽车到达位于柏林郊区的柏林陆军大学。这是一所中高级指挥院校，学制三年，培养对象是中高级指挥员，设置的课程都是有关战役及合成作战方面的理论知识。玉强给自己定的目标是第一年先过德语关，因为这是学习、交流的基础。由于玉强刻苦用功，雷打不动早晨五点起床晨读，德语水平突飞猛进，半年过后便可与人交流。军校的学习、生活是枯燥无味的，但异国风情和人文环境给玉强留下很深的印象。德国人务实、严谨的作风到达刻板的程度着实让玉强吃惊不小。

此时的德国，希特勒已经上台当上了国家的元首。由于德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而希特勒提出的口号和推行的政策是发展经济、建立一个繁荣、富强的德国，并许诺把德国变成世界一流强国，这使得压抑已久的德国民众燃起了希望之火，因此希特勒一系列做法很得人心，贫富差别不大，物美价廉，人民逐渐富足，举国上下呈现出一片蒸蒸日上的盛世景象。由此，玉强联想到积贫积弱的祖国，由于军阀连年混战，把一个诺大的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国家刚刚统一，还没等稳定下来发展经济，可恨的小日本却侵占了我东三省，又觊觎我华北地区，看来多灾多难的祖国还得忍受战乱兵燹的侵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每次灾祸，老百性都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们悲惨地活着，形同任人宰割的羔羊。刘玉强认识到这都是小日本强加给我们民族的苦难，不把他们赶走，中国永远没个好，因此，他决心把日耳曼民族经典的军事理论学到手，以便回来报效祖国！

学习之余，玉强最感兴趣的一件事就是与芝兰鸿雁传书。书信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写满青春的悸动与绽放的渴望。玉强在信中诉说着相思之苦，第一次感受到古代爱情故事中男女主人公那种揪心断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赵芝兰也是一星期接不到玉强的来信，就睡不安席、食不甘味。他们双方约定一个星期至少要写一封信，由于邮递时间长，他们读到的信常常是一个月前写的，但就是这些“过期”的信，让双方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如饥似渴般品读一遍又一遍。赵芝兰在一封信中说她还是一个黄花大姑娘，之所以告诉玉强，说你们这些臭男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很在乎。

二人通过鸿雁传书升华了感情，不知不觉渡过了人生中最美好、最甜蜜的一段时光。但好景不长，因为赵芝兰的“失联”，把玉强平静的内心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大概是１９３６年初春一个很平常的早上，玉强照例接到芝兰的一封信，信中说，师部通知她准备去外地受训，受训的具体时间、地点和内容都保密。说全师只抽几名，女的只有自己，明天就出发，芝兰说一到新地点就给玉强写信。但玉强干等晚等再也没收到过赵芝兰的信。玉强十分着急，就给小毛、抱犊、贺明杰写信询问情况。小毛、抱犊回信说，罗胖子曾把芝兰和他们关了禁闭，也不知什么原因又立即放了，芝兰受训去了，具体受训地点和内容不知。贺明杰则压根就没回信。这让玉强忧心忡忡起来：难道芝兰遭到罗胖子的黑手不成？或是她移情别恋？或是另有隐情？他做了一千种假设，但每种假设又都被他一一排除。玉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淞沪会战，他才最终解开这个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