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４７章　阴刀出鞘

日军第３师团增援登陆后，把上海滩月浦一幢坚固的二层楼房作为临时指挥部。在一楼作战室正面墙上，并排挂着日本太阳旗和日军旭日旗，一侧山墙上则挂有一张华东地区军用地图，地图上用几种颜色密密麻麻标记着各种军队标号和行动队标，另一侧山墙上则挂有“武运长久”的布幅，布幅下放置着一檀木刀架。刀架旁，站着一位五十开外、佩带中将军衔的职业军人，他就是第3师团师团长加藤友次郎。这家伙长着五短身材，秃脑袋，远看上去就像一枚大号的红皮鸭蛋，在大饼子脸上方，不对称地镶嵌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阔而下塌的鼻子下方，留有武士中十分流行的方块胡。

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把武士刀。这把刀是加藤家的传家宝，加藤视它如命，每逢闲暇总要精心擦拭一番。只见他左手握住镶嵌着翠玉的刀柄，“霍”地一声把刀从古色古香、布满“五七桐纹”的刀鞘中抽将出来。只见宝刀寒光闪闪，冷气逼人。刀脊上布满密密的海浪花纹，这是钢坯在反复的折叠锻打中形成的云纹。成千上万次的折叠锻打才能制成薄如蝉翼而又紧密咬合的刀片。这样的战刀锋利异常，无坚不摧，而且刀身具有极强的韧性，在格斗中与对方刀剑相击火花四溅而不折断。

　 加藤友次郎用洁白的棉纱蘸着酒精轻轻擦拭着刀身，棉纱经过刀镡时，清晰可见上方镌刻着三个汉字的铭文——“七胴斩”，但凡刻有这样铭文的武士刀都有一段血腥恐怖的历史。据说日本制刀史上有一种独特的“祭刀”仪式——用抓来的奴隶进行试刀。“三胴斩”以上的传世武士刀就不多见，而加藤的这把“七胴斩”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擦到高兴处，加藤友次郎的方块胡会上下**几下，脸上的横肉放着光彩，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因为这把宝刀曾见证了祖先无限忠勇和决绝的武士精神，并给加藤家族带来世代的荣光和无上的荣耀！

他的先祖名曰信义，原是镰仓幕府时代源赖朝大将军家一名打杂的仆役，但他的忠贞和聪慧得到大将军的赏识，逐步由仆役升格为下级武士。为了主人，他东征西讨，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因此深得主人的器重和信任。

信义有一个癖好，就是想得到一把传世的武士刀，如果是他相中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搞到手，甚至不择手段。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源赖朝大将军府上藏有一把备前长船系列的始祖锻造者光忠打造的武士刀，名曰“七胴斩”，这是信义有生以来见到的规格最高的一把，那刀长约三尺，钢刃薄如蝉翼，冷光逼人。信义当时心中荡漾，暗暗发下毒誓：今生一定要得到这把刀，哪怕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源赖朝大将军知道信义这点心思，对他许诺道，如果你能替我灭掉仇家——屏氏大名（是日本古时对土地较多领主的称谓），就把这把宝刀相赠。并说屏氏大名背叛自己大搞“出女入炮”（暗指大名之间联姻和走私武器。大将军为节制大名，对这两种行为都严令禁止）。信义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带领几名手下蹿房越脊，潜入屏氏家中，一夜之间，就杀了其大小五百多口，光武士刀就砍断了五把。当满身是血、筋疲力尽的信义回到将军府复命时，却受到源赖朝大将军的斥责。大将军说有人告发，说他并未尽全力，以致于放跑了屏氏几人，还说他对不起武士这个封号。信义是个视荣誉、忠诚比生命珍贵百倍的“铁杆”武士，一时羞愤交加，径直回到家中，将一家八口绑来，对源赖朝大将军道：“屏氏几人脱逃？”

源赖朝大将军一脸莫名其妙，但仍答道：“三口。”

“斩我家三口还之！”信义怒吼道。

大将军大惊，还没来得及制止，信义已将其大儿和二儿斩首，并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说声“来生还做大将军的武士”，便刎颈自杀了。

大将军自知错怪了他，为弥补心中的愧疚，便将那把“七胴斩”赠予他的三儿，并赠送了大量金银。三儿便将那把刀作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了下来。

当加藤友次郎从父亲手里接过“七胴斩”时，似乎感觉到祖先信义的血液不停地在他身体里涌动，一次次重重叩击着他的心门，一股豪情直冲脑顶。他暗暗发下铁誓，一定将武士道精神发扬光大，决不给祖先丢脸！

加藤友次郎十七岁那年，暗下决心要把最能体现“武士道”精神的“剑道”学到手。他以一个苦其心志的修行武者，游历日本各地。曾在两位剑圣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震烁古今的对决之地——流岩岛游历、研习达半年之久。他认为两位剑圣对决中，拥有绝学“燕返”剑术的小次郎应该更胜一筹，如果不是武藏使诈，取胜的很可能就是小次郎。但幸运之神却选择了武藏。武藏不惜以迟到令对方烦躁不安，对决前，又虚张声势地大喝一声“小次郎必败”，武藏以狡诈的“心术”破掉了小次郎止水心境。加藤友次郎对武藏的龌龊行为很是不屑，认为武藏胜之不武，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但随着他对武藏《五轮书》研究的深入，便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武藏强调“剑术”与“心术”合一方能胜敌，通过实战也让加藤渐渐领悟道，“心术”也是“剑道”的重要组成部分，武藏才是真正的武士！

在加藤友次郎二十岁那年，日本军队大肆扩张，因为他认为军人更能彰显武士的精神和价值，于是，具有良好身体素质和高超“剑道”的加藤便以优异成绩考入陆军中野士官学校。毕业后进入军界，他几乎经历了日本所有对外发动的战争，大小阵仗经历上百次，先后负伤十多次，战功赫赫。尤其是在对俄战争攻打旅顺外围的鸡冠子山一役中，他表现极为悍勇，立下盖世奇功，并一战成名。身为一名敢死队员的加藤，佩带“七生报国”（“七生”原是佛教用语，意思是人死后可以转世七生。１２９４年，当时的武将楠木正成为表达在危难中誓死效忠天皇，发出了“七生报国”的誓言。从此，“七生报国”便成了铁杆武士效忠天皇的铮铮誓言）的头带实施“白刃突击”。在队友的掩护下，他只身炸掉俄军一座碉堡，为日军夺取鸡冠子山扫平了道路。但一颗炮弹将他高高抛起，肠子被炸出体外，他忍着巨痛，席地而坐，把炸断的、血糊淋剌的肠子生生塞回肚中，此壮举极大地鼓舞了部队士气。为表彰他的功劳，日本天皇特授予他“功三级”金鵄勋章（“金鵄”的名称由来，是根据神武天皇东征时，他的弓上停了一只发出金光的鵄，迷惑了“长髓彦”军的日本神话传说）一枚，此等荣誉可是对尉级军官最高的奖赏！

军人的职业把加藤历练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他对天皇绝对效忠，视荣誉比生命珍贵百倍。他嗜血成性，一闻到硝烟的味道，就如同打了公鸡血一样兴奋。他喜欢战争的血腥和杀戮，认为那才是一个正真武士必修的课程，战死沙场才是一个真正武士最好的归宿。靠着对“武士道”的狂热及赫赫战功，他一步步爬升到师团长这个高位。

此次中日战争爆发，他的“天下第一师”第3师团正在宇都宫驻守，前几天被紧急调往上海。在颠簸的舰船甲板上，他和狂热的士兵们忘情地唱起了“天下第一师”的师歌：“樱花盛开，军旗飘扬，宇都宫男儿扬威在战场，神风助我，神风助我，天照大神（天皇）光芒万丈……”一想到将要投入血与火的战场，将要为天皇立下盖世奇功，加藤就激动得泪如雨下，彻夜难眠。

此时，加藤仔细把刀擦拭完毕，刚把它放回原位，奇瘦如骷髅般的参谋长山县文朋进来报告并呈上一封密件。加藤友次郎看后，平静地说道：“山县君，松井石根司令官命令我出兵拯救竹下太郎地质学家，你怎么看？”

山县文朋小心翼翼道：“将军，卑职以为，为救一个人，我们派人深入敌后，冒那么大的风险是不是有点不值得？”

加藤友次郎动了动方块胡：“怎么不值得？他的生命抵得上千军万马！我军之所以如此被动，就是因为前几次登陆地点的选择错误，不是和支那军队发生顶牛，就是滩头不能通行坦克。而这次大规模登陆，松井石根司令官要求一定要选择在最合适的地点上，一战便能瓦解整个支那军队的防御。而参与考查登陆地点的竹下太郎已落入支那军统之手，情报上说，他们还没有撬开竹下君的嘴。试想如果他一开口将是什么后果？你马上制定一个行动方案，组织精干突击队迅速救出竹下君！”

山县文朋双脚一磕：“嗨！师团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山县文朋迟疑道：“万一我突击队没法将他带回，能不能采取极端措施？”

加藤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刀鞘中“噌”的一声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七胴斩”来，一边死死地盯着刀面上的云纹，一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山县君，你知道日本刀为什么没有锻成双刃吗？”

山县文朋一时咂摸不出味道来，随口答道：“如果锻成双刃，那就是剑了。我也正纳闷呢？老祖宗为什么留下单刃的刀，而没留下双刃的剑呢？双刃的剑左右开弓，岂不是更占优势？”

“错！”加藤神秘一笑，“这正是老祖宗的高明之处。智者从来不舞双刃剑！”

山县文朋一脸迷茫：“恕职下愚钝，请将军明示！”

加藤道：“使用双刃剑的人，以为左右逢源，进退自如，殊不知危险亦如影随形，如期而至。意念不专一使脚下忽深忽浅，心头忽明忽暗，目的变得扑朔迷离。而使用刀的人，心头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与杂念，单刃单目标，意念决绝，义无反顾，行必果，杀必死！”

山县文朋豁然开朗：“将军兜了一大圈是想告诉我一个道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们拯救的不是竹下君个人，而是帝国的利益，为达此目的，应意念决绝，义无反顾，行必果，杀必死！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牺牲任何人的生命！”

加藤满意地点点头：“油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