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折翼的雄鹰

在青岛的十多天里，疗养院安排的很周到。

听说徐长卿是从高原上下来的，在他刚一入住，就安排了一次全面体检，有专职的营养师给了一份饮食建议。

徐长卿拿在手里只看了一眼便笑了，建议很好，也很科学，但是不实用，等回到高原之后，啥都是白扯。

疗养院安排了司机班的徐猛专职保障徐长卿，但是他没用过几次车，一来不想麻烦人，二来他想和貊慧自由自在地闲逛。

徐长卿带着貊慧行走在大街小巷，吃海鲜、尝美食，貊慧摸着肚子说，“不行了，不能再吃了，小肚腩都长出来了。”

两个人爬崂山、逛蓬莱，感受着别样的风景，每天都是腰酸背疼的回到疗养院，但是第二天又是乐此不疲，继续逛着各处景点。

每天傍晚，徐长卿和貊慧一起去海边散步，成为他们一天游玩结尾的“保留曲目”。

徐长卿牵着貊慧的手，赤着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傍着夕阳，迎着海风，两人慢慢走着，有时会追逐着一只来不及随海水退去的螃蟹，海边留下了两人的欢声笑语。

徐长卿很喜欢这种感觉，想像着两个人满头白发的时候，仍然像这样牵着手，漫步在夕阳下。

疗养结束时，负责接待的那个干事前来送行，并问徐长卿对他们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徐长卿知道，这个问题纯粹是例行公事，人家可能只是客套着随口这么一问。但是，当他看到前台放着的意见簿时，他还是提笔写下了“宾至如归，如沐春风”几个字，并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已经从四川旅游回来几天了。

父母把从四川带回来的土特产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说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徐长卿心里一阵感动，但是嘴上却开玩笑说，“老妈，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没带一只大熊猫回来？”

母亲一拍大腿，“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他爸，快去拿过来。”

父亲从里间抱出一个毛茸茸的大熊猫布偶，徐长卿刚要伸手接，却被母亲把他的手拨拉开，“怎么哪都有你？这是我给小慧带的。”

貊慧冲着徐长卿扮个鬼脸，对徐母说，“好漂亮啊，谢谢阿姨！”

徐长卿扮出一副苦瓜脸，“老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母亲说，“我把你都养这么大了，还偏心？要是我偏心，早就没你什么事了。”

徐长卿只剩下摇头苦笑。

这次休假的时间很短，从青岛回来后，在家只待了一个多星期就要准备返程归队。

相比第一次离别时的难舍难分，貊慧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她只对徐长卿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就转身离开。

以至于徐长卿无从知晓这一次的分别会勾起貊慧什么样的心情。

他明白，即便貊慧说的再轻松，其实，心里仍然会是难过和不舍。

回到团里，徐长卿向干部股销了假，正在寻找会四连的车，却听说前几天的一场大雨冲断了道路，机械排正在抢修，估计还要三四天才能通行。

无奈，徐长卿只好暂时住在团招待所等待通车的消息。

一场大雨，给这座高原小城带来些许寒意，远处山峰上的积雪向下延伸了许多。

徐长卿在团部并不认识其他人，百无聊赖之际，他想到了巴依卡，手机没打通，就去问了军需股，却被告知巴依卡因公外出了，两天后才回来。

两天之后，巴依卡回来了，听说徐长卿住在团招待所，直接过来找到他，进门之后一句话也不说，拿起徐长卿放在桌子上香烟，掏出一支拼命地抽起来。

巴依卡的举动让徐长卿很意外，等到他稍微平静了一些，就问，“老连长，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巴依卡双眼红肿，叹了一口气，“熏弟，木拉提大叔去世了，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刚刚回来。”

徐长卿一惊，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巴依卡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慢慢对徐长卿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四一三战斗之后，木拉提大叔回到家里继续悠哉悠哉地放着自家的羊群。县里、乡里给他的奖金，他一分都不要，一再拒绝，工作人员没办法，就以他的名义捐给了当地的一所小学，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

此后，木拉提大叔跟着边防公安出去巡逻了两次。

最后这一次是五天前。

巡逻小分队按照原定计划巡查完所有的点位，却在返程的途中遭遇了一场大雨。

雨水汇集到一起，形成一条汹涌的小河，截断了返程的道路。

巡逻小分队不得不沿着河道寻找可以跨越的路线。

但是，一行人却产生了分歧。

向上游，可能随着海拔的升高，雨水变成冰雪，道路更加难走，对大家的体力消耗太大。

向下游，雨水汇集越多，水量变大，水流变急，河道会变宽，更加难以跨越。

两种意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木拉提大叔。

这个温仁宽厚的大叔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大叔想了一会儿，盯着山势，果断带领大家向下游走去、

十多公里后，终于在一处低洼的地方，水流变得平缓，河道两侧是平缓的土坡，很容易上下。

一个年轻的干警自告奋勇下到河道里，拄着一根树枝慢慢探路。不时给大家报告河水的情况，河底是鹅卵石，河床坚硬，少量淤泥，河水不深，只有没过膝盖的高度，水流不急，冲击力不大。

听到他的报告，大家放了心，纷纷挽起裤腿准备下河。

当探路的干警快到河对岸时，却突然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河中，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不好，河底有暗坑。

木拉提大叔连身上的羊皮坎肩都没来得及脱下，飞奔着跳进河里，向着干警沉水的位置扑过去。

河水冰冷，大叔连续几次浮到水面换气，又沉到水底摸索。

几个干警七手八脚的脱了外衣，也跳进水里，向着木拉提大叔游去。

大叔利用换气的时机向他们大喊，“不要过来，这下面有旋涡。”

尝试了几次，大叔终于把沉水的干警连拖带拉向着对岸游去。

将要到岸边时，大叔却因为体力不支慢慢沉入水底。

当其他人手忙脚乱地**避过暗坑，从河中救出木拉提大叔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停止了呼吸。

被大叔推到岸边的那名干警缓过劲来，听说大叔因他而牺牲，又一次晕过去了。

巡逻的干警轮流把大叔背回了家。

县里、乡里知道了大叔牺牲的消息，以最高的规格为他举办了追悼会，然后以塔吉克人的习俗安葬了他。

巴依卡不在的这两天，就是去参加了木拉提大叔的葬礼。

巴依卡哑着嗓子说，“大叔是帕米尔高原上骄傲的雄鹰，曾经张开翅膀飞越了乔戈里的最高峰，但是今天，这只雄鹰的折断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

说完，这个铁血汉子再也泣不成声。

去四连的道路终于修通，徐长卿搭了运送给养的便车回到四连，向郝洪明、林岩说起木拉提大叔牺牲的消息，都是唏嘘不已，不胜惋惜。

大家约定，不论是探亲休假，还是下山办事，一定要去大叔的墓前献上一束花，表达对大叔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