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世之缘

花石子镶边的硬化小径，两侧摇曳着千竿绿竹。花园那边的喇叭里轻轻播送出舒缓柔美韵味十足的音乐：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此时，孙莹心里是即紧张又委屈，她低着头走道，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在想，是不是慕首长跟李处长说了什么？搞得李处长来找自己，看来是有点责怪的意思。

其实慕天羽还真是什么也没说。这慕天羽跟几个发小同学一起吃饭，因为久别重逢不免高兴，尽管平时慕天羽有很好的习惯，他不抽烟，不喝酒。但现在他们不远千里组团而来，又因为他出了点事故，是真诚的关心热情的来看他，说是给他压压惊。虽然他们都知道慕天羽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但一点不喝慕天羽也觉得说不过去，禁不住劝也就喝了那么一点。

只是一回到病房，就见到护士把他送给孙莹的祛疤药膏给送回来了。慕天羽不傻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是小战士孙莹很介意他的身份，这是表示从此以后不愿意跟他来往了。顿时产生了一种遭人厌弃的感觉，仿佛被一支箭射中，痛不可言无比绝望。胸中一阵翻涌就吐了好几次，然后就一直感到头晕心慌，说不出来的难受。

慕天羽的事可不是小事，李处长一着急赶紧报告赵主任。又把那几个发小同学都滞留调查了，酒店的饭菜也化验了，都没查出个头绪来。问了医院里的情况，护士长说；慕首长吐酒前病房里的护士曾来給他送过一个纸包，说是受孙莹委托还给慕首长的东西。

李处长仔细看着那两个小盒子，才明白是慕天羽送给孙莹的祛疤药膏，孙莹不收给退回来了。李处长心想，这慕天羽是慕枫将军的老来子，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底娇贵一些没受过气。慕首长的病也许是喝酒引起的，也许是因生气引发了旧疾，也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吧。不过，李处长老江湖了，他可是挺有心的，虽然想不出慕首长和孙莹能有啥故事，但孙莹让慕首长生了气，还气病了那可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想找孙莹去当面解释一下。

李处长把孙莹引到慕天羽的房间，就走了。慕天羽住的房间比孙莹住的大一些，外面有一个会客厅，厅里没人，孙莹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慕首长，您在吗？”

就看到从里面出来一名警卫，朝孙莹招了一下手，示意孙莹进去。孙莹慢步走入，就看到慕天羽躺在床上，脸色不好，有些病容，他看见进来的孙莹，却若无其事的朝她笑了一下，指着床前的沙发让孙莹坐下。

“你来了，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付样子。”

慕天羽说话慢条斯理但声音很清晰。

“对不起，慕首长，我不知道您也住在这里。您不舒服看过医生了吗？”

“不用看，没事。保姆说我打小就不好养活，这是老毛病了，就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原来我还觉得自己一直独来独去，应该内心很坚固，其实还不行，尤其在某些事情上还很敏感，很脆弱。但也是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别担心。”

他突然按住胸口又用手拍了拍，皱了一下眉。

“孙莹，是不是李处长找你了？你别听他的，不要往心里去，没什么。我知道像我这种情况，你不能理解，也很难接受，但是出身不由己啊，我也无法选择。”

慕天羽心里纠结着，嘴角挂着几分苦涩地笑，接着又说；

“孙莹，你能原谅我吗？有些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觉得，我只是我自己，没有必要说别的。我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但看来还是不行。”

“慕首长，您能这样想我觉得很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况，也没有什么要原谅的。”

孙莹想安慰慕天羽，可能孙莹的话还算中听，慕天羽终于说出心里的介意：

“那你为什么不要祛疤的药膏了？我可是诚心诚意的专门给你弄得。你为了不肯和我扯上关系，连脸上可能留下疤，都不顾了，我就那么的可怕令人厌烦吗？”

孙莹脸红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慕首长，我只是不想让您误会，我也不喜欢随便收别人的东西。再说，也怕影响您家赵主任忙活的事，您也不小了。”

“赵主任忙活她的，跟我没关系，几年了，你可听说我有中意的了，有订婚的吗？别的事他们说了算，只这件事我说了算，不信你等着瞧。”

慕天羽一脸淡漠的说。

“那您还打算光棍一辈子了。”

孙莹取笑他说。

“不会光棍的，我告诉你，我心里有人了。”

“哦，首长还骗人，您心里有人了还不快告诉您家赵主任，别让她操心受累了。”

“不能说，因为她还小，要等她长大，得把她先藏着，免得被她们破坏了。”

孙莹闻言一怔，觉得这慕首长病了，莫非精神还有点问题，反而不敢再说话了。只试探着轻轻说了一句：

“慕首长————，那您先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好吗？”

“不用来了，赵主任让我明天回京都住几天，还说不上能不能回得来。我的心现在很不结实，好像是也患上了周教授说的那个什么，心碎综合征。她要是再给我安排几次相亲，让那些姑娘用刀子一样的眼神来剐我，怕是就要准备给我办后事了。我没骗你，我真的有相亲恐惧症，三年了。”

慕天羽说着，眨着长长黑黑的眼睫毛，眼神显得特别忧郁。

孙莹听了这些话，心里到不由得有点同情他了，还真是不好办。

“那您最好去看心理医生，也许他能帮助您。”

“看过心理医生了，他说过有个办法可治，既然你问起，我可不可以请你帮这个忙？如果你同意就帮，不同意就算我没说，你看行吗？”

慕天羽慢悠悠的，他说完紧盯着孙莹的脸，心里感觉自己很像大灰狼盯着一只清纯无辜的小白兔。

“行，你说。”

“我，要你一根头发。”

慕天羽话一出口，孙莹就愣住了，这算帮的哪门子忙，要一根头发作甚？做鉴定啊？

“你要头发干什么用？”

“这个你别管，你只说给还是不给？”

慕天羽慢慢坐了起来，变得非常正式，还来了一副霸道的表情。孙莹想，这话都说出去了，就得说话算话，也不能马上又收回来啊，再说他也挺可怜的，帮帮他吧。转身从头上扯下一根头发，用两根手指夹着递给了慕天羽。

接过孙莹的头发，慕天羽提起来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番，黑黑亮亮的还不细，看起来营养很好的样子，却自言自语地说：

“你原来的长头发才更漂亮。”

啊，他还惦记着孙莹的长头发呢？孙莹曾经是梳着两条长**，那是来基地参加训练之前的事了，他几时看见的？孙莹一个愣神。

只见他一伸手也扯下自己头上的一根头发，与孙莹的那根合在一起，用他那细长灵巧的手指打了一个结，又拿过一个火柴盒，把里面的火柴倒了出来，将头发挽成个圈圈放在里面推了进去，装进衣兜里，然后阴谋得逞似的一笑；

“嗯，赵主任再让我去相亲我就不怕了，我结过发了。”

孙莹一听脸红了，急得站起来叫：

“谁说要跟你结发了！您还是个首长吗？你骗人！”

“那就不要叫首长，叫哥就行了。”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这就耍上赖了！

孙莹扭头气得不吭声，慕天羽见孙莹真生气了，忙解释：

“孙莹，你不要生气吗，这不关你的事，我又不强迫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了你的头发，定不会亏待它，我今天当着你的面，给它许一个诺言，好不好？”

“不管，随你便！”

“那我就说了，你听好了：得之孙莹，结发一生，失之孙莹，永不再婚。”

慕天羽说完黑黑的眼睛像两个深潭，直向孙莹沉下去。他可不像是开玩笑的。

孙莹可能怕极了，突然捂着脸哭了，眼泪从手指缝里滴出来。慕天羽见状急忙从床上想下来，可能他这几天躺久了身子虚，一下子晕了没站稳，竟然朝孙莹身旁倒过去，亏得一直在不远处盯着的警卫战士看到了，跑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孙莹也顾不得哭了，看着慕天羽苍白着脸，浑身瘫软，吓坏了，把他放到床上躺好了，警卫去叫医生去了，孙莹拉着慕天羽的手不住的摇晃，哽咽着说：

“慕首长，您不要死！睁开眼睛好不好？我不生气了，也不敢气你了，你原谅我吧！”

忽然，有幽幽的声音传来：

“莹儿，你别怪我，你看我二十六年来守身如玉，冰清玉洁的身子，在那场车祸中却被你夺去了贞洁，被你弄得一身的血。我即已失身于你，就生死是你的人了，只能以身相许。你如今还要嫌弃我，叫我怎么活，我的心都碎了，很疼。要是我死了，你不怕赵主任来找你算账啊？”

慕天羽晕得闭着眼睛，脸上毫无血色，头上一层的细汗，胃里不停的翻滚，嘴里却不怕死的仍在胡言乱语半真半假的调侃着孙莹。

“你———，坏蛋————，都这样了，还耍赖！”

孙莹眼泪又下来了。忽的又想起什么：

“你怎么叫我莹儿？你见过我爸了？”

“是的，我见过他了，他想把你带走，那可不行，我跟他保证了要对你负责，是一辈子，除非我死。”

“你别死死的，你少说话，先歇歇吧。”

“心疼我了，真不容易，还长了点心。我明天要走了，再不说没机会了。莹儿，你不知道我把你藏了好几年了，从你十四岁在江司令员那儿见到你，我就记住你了。我知道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你不知道，男人看女人不是只看她的脸蛋，是凭感觉。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找到你了，你就是我前生爱着的那个人。我愿意等你长大，我等着你，可你愿意等我吗？”

说完慕天羽一脸期待的看着孙莹，眼神里充满无奈，还有一丝的怜惜。孙莹不想回答，但又不想再让他伤心，便期期艾艾的说；

“我————等你。”

慕天羽眼中有亮光闪过，却把头转过一侧，轻声喃语：

“你不情愿呀？我不能勉强你，声音太小，我也没听见，你再说一遍好吗？”

“说就说，我等着你回来！”

孙莹忽然间豁出去了，大声又说了一遍。

“得说话算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老了。”

慕天羽转过脸一字一句地说。

孙莹想，这人可真赖皮，还被他吃定了。

这时慕天羽又指着旁边的一个大一点的盒子对孙莹说：

“本来，你今天不来我也准备让人把这个盒子给你送过去，你先保管着，如果我回来了，你就还给我，如果我回不来，就当我给你留下的遗物。”

“说什么呢？怕了你还不行！老是瞎说六道的————。”

孙莹白了慕天羽一眼，伸手拿过那盒子，打开一看真被吓着了，顿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里面是折叠好的两套军装，上面布满了斑斑血迹，还有几张照片，是车祸现场的，特别是其中的一张令孙莹看了羞得无地自容，照片上的孙莹像个八爪鱼似得搂抱着慕天羽的脖子，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左腿还绕在慕天羽的腰上，他俩的身上腿上都是血。

“唉，看明白了，我说的没错吧？是真的，比珍珠还真！这可是你占有我的证据。”

慕天羽云淡风轻，假模假样，讥笑着继续怼人。

他这会好像是缓过来了一些，脸色变好。警卫带着两位军医赶到，立即给慕天羽检查并低声用英语商量了几句，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胸部说：

“首长，您这次的心脏N官能症犯得有些严重，由于考虑到您的职业，一些镇静安眠的药物不能用，只能好好静养。刚才是您情绪激动，起的猛了，身体虚，引发的直立性晕厥。您长时间不能好好吃饭，营养跟不上，体液紊乱了，需要输液调解一下，您不要再拒绝了，拖下去真的会出大事的。”

两位军医皱着眉头有些焦急。

“有那个必要吗，我怕扎针。”

慕天羽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慕首长，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孙莹在一边着急了，赶忙帮着劝说。

“嗯———，那就听医生的，随你们便吧。”

慕天羽终于让步妥协了。

不一会就有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给慕天羽扎针输液，孙莹正想退到一边去，却被慕天羽一把抓住：

“你，不许走，在这儿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