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瞅着坐轮椅自己推出来的沈年，七岁红连忙跑过去帮忙将他推到了金浩面前，将手中的一个小木匣交给金浩，沈年叹息说：“这是我做的一些皮影，你留着当做纪念吧！你要记得，到哪儿也别忘了咱们这耍皮影的手艺，乱世之中，能保住这门手艺……不容易。”

深深看了眼怀中木匣子，金浩点点头说：“师兄放心，我爱的皮影，皮影就是我的生命，我一定会好好延续这门手艺的。”

“路上要是遇到麻烦，你可以提大师兄龙爷的名号，那些人不敢拦着你。”

“嗯，我知道了。”

说完，金浩再次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抬脚离开。

人生在世，有聚有散，这么多年沈年已经见惯了离别，可再一次遇到他还是免不得难过，失神的看着金浩孤单的背影，他忍不住种种叹息，直到一只安慰的手搭在肩上，他这才回过神抬眸瞅着七岁红宽慰的笑，回应一般的点点头。

七岁红推着沈年回屋里的时候，沈雷已经将车上的两张牛皮拿到了屋里。

摸了摸皮子，沈年说：“爹，石灰水我已经给您泡好了。”

七岁红好奇问：“沈大哥，泡石灰水干啥啊？”

沈年道：“一会儿备皮要用。”

“备皮？”

看着她这一脸好奇的模样，沈年忍不住笑了，自己滚动轮椅去了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皮子，说：“咱们制作皮影选皮和制皮是非常重要的一道工序，选皮子呢一般最好的就是驴皮和牛皮，这两种皮子透明、柔韧好，厚薄也正好，最适合用来上手雕刻。”

“像这种好皮子是不是存放的时间也能久一点呢？”

沈年点点头说：“好皮料的确是保存的其中一个因素，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在我们制皮和潮皮的工序上，这三个因素，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对皮影的后续制作和保存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备皮的这一整套环节上半分马虎都要不得。”

七岁红了然点点头，以前她只知做出一个皮影不易，却不想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看着那一大盆的石灰水，她不解的再次问：“那这石灰水就是制皮上的用料吧？”

“没错，制皮首先就是浆皮，别人家浆皮一般都是用碱水浸泡几天，不过咱家不用那玩意儿，用石灰水，咱们祖辈上就发现，石灰水浸泡过后的皮子对比碱水能更好的去除油脂，去毛也更容易一些，这也是咱们沈家皮影比别人家的要好很多的原因。等皮子泡好，再放到合适水温的清水里用刀子把毛清理干净，最后经过潮皮，画稿，雕刻，发汗等其他工序，这一个皮影才算制作完。”

听着沈年说的头头是道，七岁红的内心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看着桌上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皮影，她忍不住感叹：“真是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皮影竟然会这么考究。”

沈年点头：“是啊，精、细和坚持是制作皮影的必备条件，否则啥咱们这皮影也不能延续这么多年。”

这是七岁红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皮影的事情，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她却能感觉到这里面所包含的辛苦和坚持。

看着沈雷拿着皮子走出门，七岁红忽然来了兴致，连忙跑过去笑着说：“沈叔，我来帮你。”

沈雷并未拒绝，和七岁红一起合力将两张大皮子放进了装有石灰水的大缸里。

“这石灰水必须没过牛皮，不然，没泡到的地方很容易就招虫腐烂，这块好皮子可就白瞎了，得到一块上好的牛皮不容易，这兵荒马乱的，可不能随便浪费东西啊……”

一边说着，沈雷一边用手用力将牛皮往水里弄，七岁红见状也连忙帮着一起。

两人这面才弄了没几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

“沈老板在家吗？”

听到喊声，沈雷眉头一皱，对七岁红说：“小凤，你先回屋待会儿。”

点点头，七岁红连忙弄干净了手转身进了屋。

大黄对着大门不停的狂吠，龇牙咧嘴的模样让人难免有些害怕。

“行了，不许叫了！”

怒斥了这么一声，沈雷走过去就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站着的吴君伟和管家，皱眉问：“金太太？您来我这儿有事儿？”

吴君伟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就问：“沈老爷子，这不我公公明儿个是73大寿么，您也知道，他就好您这口儿，这不就让我赶紧来请您去给唱两出，不知道您……”

沈雷没吱声，背着手转身就进了院儿，吴君伟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追问：“沈老爷子，您意下如何呀？”

手依旧还在用力捣着皮子，沈雷闷声说：“我师兄刚过了头七，红白相冲，我这身上还带着白事儿呢，就不去给你家老爷子添晦气了。”

吴君伟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推脱自己，连忙笑着说：“这哪是个事儿啊！您这师兄既然已经过了头七，那魂儿早就去下面报道了，哪还有啥晦气可言？倒是我家老爷子，今年他刚好73，您也知道，这73、84是个坎儿，听我公公说，当年他爹就是73那年听您家唱堂会过了这道坎儿的，所以，他信您，这次说啥也得让您去给凑个热闹，这样，我出十倍的价钱，只要您肯去一切条件我都答应，咋样！”

沈雷没言语，仔细的将皮子弄好后，这才转身去把手上的石灰给冲洗干净，他这平静的模样倒是把吴君伟给急死了，刚准备开口，沈年却是说道：“爹，既然金太太亲自来了，那咱们就去给金老爷子唱这一出吧，咋地也是老主顾了是吧？”

其实沈年很清楚父亲是在担心七岁红，怕去金家会被金豆子给发现了，可他同样清楚什么叫欲盖弥彰，所以才会这么说。

沈雷闻言也明白了过来，擦干净手便也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事儿。

然而，却是在此时，另一场变故突然到来，只见房门猛地被用力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扑到沈雷怀里，拉着他的手就说：“日本人……日本人要对我们耍皮影的赶尽杀绝了，你……你要救救他们，救救……”

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出！人算是就这样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