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同盟大师

第九章：同盟大师

——又是前1046年，周武王率领八百诸侯北渡黄河来到宁邑，恰遇天降大雨，三日不休。姜子牙（儒雅相夫）曰：天润我军。武王遂命令全军驻兵于宁邑修兵练武，为灭商作准备，并在城东北2——3公里处，积土成丘，在丘上设坛盟誓，为“牧野大战”取得全面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历史上称此丘为中华第一坛，后人称此丘为“同盟山” 并在山上修建武王庙，以示纪念。此庙为周朝第一庙——全国唯一。

——如今的“同盟山”，早已走形变了调，丝毫看不到当年“牧野大战”的丁点痕迹，倒是成了闻名八方的庙宇，每日香客不断，香火不停。——哪个不知获嘉武王庙呀？!

现在，武王庙的住持是个中年人，名叫杨增光，法号“增光”——这杨增光也是地地道道的获嘉人，原本是个郎中，在自家临街房开了一家“济世堂”的中药铺 ，小有名气，生意不错，养家糊口绰绰有余。杨增光平日爱看书，虽说多为孙思邈，李时珍所著中草药之类，但，诸如新编西医学之类，四大名著之类也是必看的。久而久之，杨增光从药方里，从名著中隐隐约约看到了别的东西，这东西不是“颜如玉” ，也不是“黄金屋” ，却能激发他的大脑神经，叫他坐卧不安，热血沸腾。那一年夏天的中午，艳阳高照，杨增光像往常一样上太行山采药，接近晌午时，头顶忽然生成大片的厚厚的云彩，把阳光都遮住了。——晴朗的天空，怎么眨眼间就阴云密布呢？杨增光正在纳闷，突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杨增光急忙躲进不远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洞，刚到洞口，却看见了一位老者。杨增光无数次上山采药，从未遇见过他人，无疑被吓了一跳，他遂口说：“你？！······”

再看老者，白发鹤颜，精神矍铄，正冲他微笑不止。

老者说：“进来呀。”声音浑厚，宛若钟鸣。

杨增光往洞里挪着身子，老者又说：“倘若老衲估计不错，客官一定就是悬壶济世的杨增光杨先生吧？”

原本就心存疑虑，老者此言一出，杨增光愈加愕然。他双手抱拳，施过礼节，说：“增光不才，敢问······长老何方高人？”

老者摇摇头，手捋胡须，说：“非也，老衲曾在盘上目睹过杨先生的精湛医术，故此，得以面熟。”

——却原来，老者是个“晓早” 。

——这八百里太行山耸立在平原省和山西省交界之处，从获嘉城一路向北，是高高低低的丘陵，过了丘陵，就进入了太行山，攀越崎岖蜿蜒的十八盘山路，就进入了山西境内。杨增光小时候，年景不好，平原省的人们总是担着针头线脑到盘上，换回小米，红薯片，土豆度过饥荒。盘上的山西人，想要到山下做生意或走亲戚赶集，吃过晚饭就得上路，赶得一夜的山路，拂晓时分才能下得山来。平原省的人就把山上的人和山西来人称作“晓早” 。——直到现在，平原的人见到山西人，还是不能把他们叫做“晓早”的，不然，就将惹恼了他们，他们会跟你急！——去年中秋的一个早晨，杨增光刚打开店门，两个穿棉衣棉裤的人——得眼一看，就是两个“晓早” ，慌慌张张挤进店里，说是盘上有人生病，他们慕名而来。杨增光尚在犹豫，俩人扑通声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嘴里不停地说，杨先生，恁行行好吧，杨先生，恁悬壶济世，恁大恩大德······杨增光还是犹豫不定，他不清楚这两个山西人怎会跑到获嘉来，找上他的门，求他去医治？自己虽说爱看书，肯钻研，小有名气，可，也不至于名扬山西呀。这是其一；再者，民国乱世，军阀混战，山西路途不便且遥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第三，说是有人生病，什么病？男的女的？自己能否医治？都是未知数——自己辛苦劳累，白跑一趟不说，再把名声弄坏，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呢！两个山西人却认死理，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勇气，干脆一跪不起。杨增光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就一边弯腰搀扶一边问话，说：“是哪一家什么人生病了？”

胖子手指瘦子，急忙说：“俺是他小舅子，是他的女儿，我的外甥女生病了。”

杨增光又问，说：“令爱怎么了？”

瘦子说：“她肚子痛。”

“肚子什么地方痛。”

胖子说：“请几个郎中看了，都说是盲肠炎······药倒是吃了不少，可，一点儿作用不起。”

瘦子说：“可不，该痛还痛。”

“令爱贵庚？”

瘦子说：“你说什么？”胖子伸手拽了瘦子一把，瘦子脸一红，不再吭声，胖子接着说：“过了明天，刚好一十五岁。”

“出嫁了吗？”

“尚未婚配。”相比于瘦子，这胖子见多识广，能说会道，他边说边给瘦子使眼色，瘦子从棉衣口袋掏出拳头大小的袋子，交给胖子，胖子双手呈上，接着说，“杨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恁权当死马医好了，俺们若牙嘣半个不字，就不是他俺娘生的。这是一点微薄的礼物，还望先生······”

话说到这份上，杨增光如若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杨增光心说：日他娘，就是刀山，我增光也要闯一闯！

杨增光上山采药，数次历险，区区十八盘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和两个山西人就近在刘同星的饸饹铺吃足填饱后，一抹了嘴，上了路。

杨增光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次十八盘之行，竟成了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杨增光是在当天晚上八点钟左右登上十八盘的。月亮像个银盘，高高地挂在天空，一切都影影绰绰。八月桂花分外香，整个大山都被那种浓郁的醇香所包裹，实在是沁人心脾。拐过一个山道，杨增光忽然感觉有点冷，这才明白山西人八月天穿棉衣的原因，才后悔没有出门前捎带身防寒的衣服。好在胖子说：马上就到了，杨增光才抖起了精神，大踏步前往。

山上的房屋甚是简陋，有木制的，有石头砌成的。杨增光刚到门前，早有几个家人迎上来，握手见过，胖子让杨增光走在前面，自己和家人紧随在后。杨增光一进院门，就看见一个姑娘捂着肚子急匆匆的从屋里跑出来，看样子像是去茅房。杨增光即刻一愣，胖子凑过来，说：“杨先生，恁请。”

杨增光抬手止住胖子，说：“不用说，方才就是令爱啦。”

瘦子也凑过来，说：“是的”

杨增光说：“令爱拉肚子？”

瘦子说：“没有呀。”

杨增光说：“没有拉肚子，慌慌张张干嘛？”

瘦子结结巴巴说：“小肚······撑胀，下坠······去茅房而已。”

——小肚撑胀，下坠，这正是杨增光想要的结果，抬脚进屋，他心中便有了九成多的把握。杨增光心说：“天助我也，不出名才怪呢！”

等到杨增光为姑娘望诊闻切，仔细诊断后，他的肚子咕噜了几声，杨增光心说：“神助我也——看来，这一顿酒肉大席马上就要到嘴了。”

一屋子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胖子凑过来，微笑着，说：“杨先生，你看······”

杨增光故作玄虚，摆手叫胖子来到近前，耳语了几句。胖子听完，转身对众家人说：“你们先出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出去的意思，胖子急了，吼道，说：“都是聋子——叫你们出去没听见？”

众人方才出去。胖子关了门，回到杨增光面前。杨增光说：“大哥，你外甥女·····此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

胖子就是一愣，说：“杨先生，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她·····怀孕了。”

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惊愕万分。杨增光接着说：“怀孕毫无疑问，不过，她怀得不是地方，是宫外孕。我说的······你明白吗？”

胖子好像在做梦，一刻钟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断断续续地说：“杨先生······确凿无疑？”

“人命关天，岂有儿戏！”杨增光接着说，“你把家人叫过来，婉转地告诉他们，免得······”

胖子颇会安排，自己出去，先把瘦子和姐姐叫到一旁，讲明事情的原委，瘦子听完，倾刻间爆急，说：“放他妈狗臭屁，咱闺女是那样的人吗？”胖子说：“你急个屁！人家杨先生就怕你来这一招，故此，才支你们出去。”不曾想，瘦子一下子冲进屋里，说：“姓杨的，你别血口喷人，我家姑娘还没出嫁呢！”

杨增光得理不让人，丝毫也不含糊，说：“出嫁，她是宫外孕；不出嫁，她仍是宫外孕！”

胖子追进屋，一巴掌打在瘦子的脸颊，说：“你也四十多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改改犟脾气！——记吃不记打！”

瘦子没想到小舅子竟敢当面打他，一下子冲进里间，拿女儿试问，欲把气愤一股脑地倾在女儿身上······约有一袋烟工夫，瘦子耷了着脑袋出来，扑通跪倒在地，说：“杨先生······救命恩人呀！······你，你说怎么治——吧？”

杨增光得意洋洋！——这急腹症大同小异，同自不必说，异就异在细小，微妙之处，关键是心细，善于辩证。盲肠炎虽说属于急腹症范围之内，和宫外孕相比，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高明的郎中就“高明”在这一点，所谓“紧病慢医生”就是从此而得名也。——

杨增光是人不是神，这开刀动手术······他尚且从未经历，便把姑娘介绍到了平原省省立医院。

——这平原省省立医院，始建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它的前身是英属加拿大人开办的**博济医院。——前文书中提到的中州大学的教授李仝喜和该医院的院长是同学。李仝喜的朋友——美国人爱农斯坦的妻子——英格丽·曼娜就被安排在这家医院。——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炮打响一炮走红，这杨增光真是时运亨通，挡都挡不住——就差飞黄腾达了。

——一个电闪加雷鸣，打断了杨增光长长的思绪。

——现在，在太行山的这个洞口，外面大雨倾盆，杨增光收回思绪，再次看看眼前的长老，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老者说：“方圆几百里，谁个不知杨先生的鼎鼎大名呀。”

杨增光说：“谢谢长老，一介匹夫，担当不起。”

老者近前几步，盯着杨增光，忽然说：“有一句话，老衲不知当讲否？”

杨增光略显惊奇，浑身不自在，片刻，说：“忠言逆耳，但说无妨。”

“痛快，老衲就待见爽朗之人!”老者说，“先生印堂发黑，目光混沌，五日之内，家中必有大难之祸！”

杨增光本能地寒颤加惊秫，老者却慈祥如初。他······杨增光自小父母双亡，至如今，只有夫人和他相依为命。夫人十月怀胎，分娩之日就在本月下旬，谈何不测风云，旦夕祸福呢？

杨增光胡思乱想之当儿，大雨骤然而止，再看老者踪迹皆无。杨增光大声呼喊，说：“长老？长老？——”

回应杨增光的只有山谷空旷的回音。

杨增光本是无神论者，所谓的仙人指路，仙人治病，只是道听途说，传言罢了，不可信也。今天······却叫他开了眼界。此刻，他惆怅若失，有点无依无靠的感觉，不知所从······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天际突然传来了天籁之音：杨先生······若是有意······武王庙······不见不散。

······

——杨增光第一次踏进武王庙的大门，是在七天之后了。

此时的杨增光已是孤家寡人。他相濡以沫的夫人因为难产和大出血已于三天前驾鹤西去，到那个极乐王国去也。——医不自治呀。接待他的是庙里的住持和那位不知姓名的老者。杨增光一眼瞟见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痛哭······直到住持为他削发为僧，他才双手合一，口诵：“阿弥陀佛——师傅——”

······

——诸位看官，此一章虽说略带迷信色彩，却至关重要。倘若没有老者，没有杨增光的削发为僧，就不可能有后文的，来自盘上的革命者，顺理成章，也就不可能有郭丙辰，岳佳佳，小爱农斯坦，玛格丽祯，赵二蛋等一批心向光明，投奔革命的进步青年，更不可能有震惊世界，史上独一无二，那场彰显中华民国好儿女独特智慧的特殊战斗——“棉桃大战” 和“瓦刀大战”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