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赵记”弹药

岳笑天究竟说了些什么，竟把赵氏父子紧张得如此这般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诸位一定还记得，前段时间，县衙米面空缺，岳德臣岳县长亲自去大枣园恳请章怡筠章夫人，才求得充饥的米面，勉强维持县衙一干人的生计，暂时度过了难关；第二，岳笑天遵照郝吉辽的指示，张贴告示，宣传发动，招兵买马，充实军队一事，也达到了圆满之目的。——米也有，面也有，人也有，枪也有，唯一不足的就是缺乏——子弹！

——人是铁饭是钢，有人有枪没子弹——打个屁仗！

——岳笑天正是为子弹之事而来的。

却说赵铁柱父子得知岳笑天让他们制造子弹，一时竟愣怔着，无话可说。一直到上坟回来，脑子里还在思忖着这个问题。

现在，赵铁柱抽着水烟袋，呼呼噜噜，陷入了沉思。兵荒马乱年代，赵铁柱见过多种多样的子弹，知道那是一种很复杂很精致的工艺，需要火药，弹壳，弹头多道手续，等等。假如前几年，凭他的手艺和技术，以及自家的设备，打死他，他也制造不出来。这两年情况不同了，一是他儿子赵二蛋长大**，顶事了，儿子的手艺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他们两年前购买了一台旧车床，除了把瓦刀，镰刀等用具打造的更美观外，还趁空打造了不少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生意是越做越大。有了儿子和车床这两件法宝，如果再有图纸和模具，想来，制造子弹也不是什么难事，难不倒他们父子。可······子弹是用来杀人的，不是什么好玩意······

“爹，今天要不要生炉？”

——儿子的问话打断了赵铁柱的思绪。赵铁柱回过神来，看一眼儿子，片刻后，说：“今儿个歇······歇一天吧。”

赵二蛋说：“爹，假如没什么事，我到大枣园去一趟，通知郭家来取弯钩。”

弯钩是郭家打枣的专用工具，将其固定在长木棍的一端，站在树下就能伸到较高较远的地方，甚是方便。每年这个时候，郭家都会定制一批，提前准备。

赵铁柱说：“早去早回。爹······还有事和你商酌。”

赵二蛋说：“好吧，孩儿去去就来。”

赵二蛋知道爹有心思，转身匆匆离去。

——既然子弹是用来杀人的，不是什么好玩意，他们爷俩凭什么给岳笑天这帮土匪打造这不长眼的子弹呢？！——赵铁柱又陷入了沉思。在赵铁柱的眼中，土匪就是军队，军队就是土匪，岳笑天就是土匪头子，他们和穿一条裤子，都是不劳而获，欺压百姓的主儿!这么多年来，获嘉城风平浪静，不曾有过任何的风吹草动，赵铁柱事业兴旺，自是心满意足。自从岳笑天那帮土匪住进县衙，赵铁柱不像郭家那样和他们联系不断，而是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不管不问不掺和，尽量远离这是非之地！······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坐在家里不动势，也有人找上门来——真是怕中有鬼呀。

“爹，孩儿回来了。”

——是儿子赵二蛋。

赵铁柱放下水烟袋，看着儿子进屋后，说：“郭家······什么时间来取弯钩？”

赵二蛋说：“章奶奶说，明天上午派人来拉。”

赵二蛋正准备坐下，赵铁柱起身，说：“儿子，你过来一下。”

赵二蛋不便多问，起身随父亲走出东屋门。赵铁柱说：“等等，我去把街门拴上。”之后，父子来到西屋，进入里间——赵铁柱的卧室。

赵铁柱收拾了床上的被子，说：“来，把床子挪开。”

赵二蛋说：“爹，挪床干什么呀？”

赵铁柱搬起一侧床头，说：“叫你挪你就挪。”

赵二蛋这才走到另一侧，搬起了床头，向外挪了一米多，直至床下的空地显露无疑。

床下的地面同样铺着大小不一的砖块。床子的下面放着一个木箱，赵铁柱搬起木箱放在了床上，然后，弯腰把箱子下面的几块砖头一一揭去，拿手刮去泥土，竟然出现了一个小石板。赵铁柱清了清盖板四周的泥土，一叫劲搬起了盖板，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露了出来。

赵二蛋甚是兴奋，近前一步，瞪大眼睛，说：“爹，咱家真的有宝藏？！”

赵铁柱边出去边说：“不是宝藏，先祖列宗的血汗钱而已。”

赵铁柱再进来，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拿着提篮和绳子，见儿子蹲在洞口朝下面看，就说：“不可冒然下去，要不会死人的。”言毕，“嚓！”地一声划燃火柴，点燃油灯，放进提篮；拿绳子拴住篮子的把子，缓缓地放进了洞口。提篮被一截一截地放下，那火苗起先还一晃一晃的，快到两米时，往下再放，火苗竟然熄灭了。

赵铁柱把绳子拽上来，说：“今天看不成了。”

赵二蛋莫名其妙，说：“爹，为什么呀？”

赵铁柱说：“洞里缺氧——你爷爷就是这么死的。”

赵二蛋说：“这么厉害呀。”

一切复原之后，赵二蛋说：“爹，孩儿冒昧问一句，传言中的那把纯金瓦刀也在洞里吗？”

赵铁柱之所以决定把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儿子，是因为，一，儿子已经长大**，该让他知道了；第二，他决定拒绝“制造子弹”这个活。既然拒绝这个活，势必会激怒岳笑天，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丢掉性命······

这样想着，赵铁柱点了点头。

赵二蛋若有所思，不再言语。倒是赵铁柱又说：“这个子弹的活，你看······我们接不接？”

赵二蛋没想到爹会问起这事，就说：“接！为何不接！”

赵铁柱说：“都是牛墩儿这个孬孙惹的祸呀！”

赵二蛋说：“爹，怎么能埋怨牛墩儿呢？”

赵铁柱说：“肯定是牛墩儿让岳笑天来的·····他是在害我们呀。”

赵二蛋说：“他······怎么会害我们呢？”

赵铁柱说：“二蛋吾儿——你傻呀！表面上看，牛墩让岳笑天亲自过来求请，是看得起我们，是对我们的尊重，其实不然呀······”

赵二蛋越听越糊涂。

赵铁柱接着说：“岳笑天既然敢登门，说明他有把在握。这活我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我们接也就罢了，一旦不接，必定会引火上身······假如我们接了，子弹可不是好惹的，万一惹恼他，他再反过来打我们，我们不是自己给自己上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这是其一；第二，假如我们拒绝，势必会得罪岳笑天，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赵二蛋总算听了个明白。不过，他想象不到这岳笑天怎么可能反过来打自己人呢？他们张贴告示，招兵买马，他们制造子弹不都是为了和土匪打仗嘛？——没理由反过来打自己人呀！年轻的赵二蛋胡思乱想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说：“爹，既然如此，大枣园的章奶奶······怎么还提供米面给他们？”

赵铁柱说：“这一点······爹也弄不明白。”

赵二蛋说：“难倒章奶奶就不怕他们恩将仇报？”

赵铁柱说：“说的也是。也不知······你章奶奶是怎么想的？”

赵二蛋说：“爹，这事万万不能大意。我们不妨把章奶奶请过来，商讨商讨，也好从长计议。”

赵铁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单请你章奶奶一个人，好像不太合适，像你（刘）同星叔，（杨）增光叔，还有董校长等等，都应该招呼一声的。”

赵二蛋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通知。”

······

到了晚上，除了章怡筠章夫人有事尚未来到之外，饸饹铺的掌柜刘同星，武王庙的增光大师，还有董自荣校长悉数到达。刘同星还带来了几样凉菜，一瓶小酒。他们没等章怡筠到来，便谈论开来。

董自荣校长说：“这事······还真不好说，谁也没长前后眼。”

杨增光大师说：“其实，岳笑天也就一蟊贼罢了，成不了大事。”

刘同星则说：“好好地日子，都叫这帮兔孙给搅混了。”

董自荣说：“听说红军就······不一样，专门杀富济贫，爱护百姓。”

刘同星说：“红军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杨增光说：“民国乱世，军阀混战，只是暂时现象，等到那一天，总会有伟人乘风破浪而出的。”

刘同星说：“伟人又是什么样的呢？”

杨增光说：“所谓伟人，就是指心胸宽大，放眼未来，有文有武，具有卓越领导才能的人士。”

董自荣说:“大师所言即是，就是少说一条：还应该受人尊敬，受人敬仰！”

杨增光说：“对，对，此一条至关重要。”

刘同星说：“听两位所讲，莫非就像秦始皇那样的‘千古一帝’？”

杨增光说：“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一言我一语，无拘无束，畅快谈论。然而，就是定不下舵:究竟是制造子弹还是拒绝制造。

——这当儿，传来一阵敲门声，赵二蛋说：“一定是章奶奶来了。” ，急忙跑了出去。果然是章怡筠。随同章怡筠而来的还有郭德宝和郭丙辰。

章怡筠的到来，气氛更加融洽了。围桌子坐定，章怡筠说：“大伙商量的怎么样了？”

董自荣说：“就等您来定舵了！”

章怡筠也不推辞，说：“制造，为什么不制造？有了这帮人，说不定还能保护我们呢。”

杨增光说：“要是······反过来打我们呢？”

章怡筠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他们······万不得已。”稍顿，接着又说，“就像当初岳县长上门求米面一样，我也考虑了几天。假如不答应，他们就会想别的办法，他们势必会挨家挨户去要，去抢——他们不会坐着等死的。假如这样，获嘉城将会大乱，将永无宁日。大家都知道，由于洪涝灾害，今年的小麦产量一定会大幅度减产，甚至绝收，百姓都自身难保，拿什么给他们呢？所以——宁愿大枣园吃点亏，我也不会让百姓受委屈，受牵连。这就是我的初衷。”

章怡筠说完，屋子里静悄悄的。突然，杨增光鼓起了掌，紧接着，董自荣，刘同星也拍响了巴掌。

章怡筠示意大家停下，又说：“通过几次交往，我个人认为，这岳德臣岳县长本质还是不坏的，可以慢慢说服。倒是那个岳笑天城府颇深，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杨增光说：“小小的一个土匪头子，他能掀起什么波浪？”

章怡筠说：“恰恰是因为他不会掀起大的波浪，才小偷小摸，祸害百姓，才可能导致鸡犬不宁，人心惶惶，才更应该提防。——所以我说，今天，铁柱侄儿就做的很对——一个人应付不了，有我们大伙嘛。都是乡里乡亲，又何必见外呢。——我们不惹事，但，我们不怕事，只要我们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最后，章怡筠章夫人走到赵二蛋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是吃铁屑长大的，难倒还怕它几颗子弹不成？”

众人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