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蓬笼嫁车

待赵二蛋冲到跟前，顿时傻了眼。

一个女人仰面躺着，瑟瑟抖动；眼被蒙嘴被塞，被五花大绑。

夜不观色，最初几秒，赵二蛋无法判断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可怜她；等赵二蛋认出是刘淑霞时，可怜变成了心酸和愤怒，心在滴血。他喊着“淑霞姐淑霞姐” ，急忙拽出嘴里的布料，解除眼罩，又喊：“淑霞姐？淑霞姐？”

刘淑霞动了动身子，依旧抖动不止。赵二蛋手忙脚乱又合上刘淑霞的衣服，提上了裤子，再喊：“淑霞姐淑霞姐，我是二蛋呀。”

刘淑霞依旧一言不发，抖动如初。

时值农历三四月，昼夜温差大，再加上惊吓，刘淑霞早已被吓得昏迷过去。赵二蛋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呼喊，后来，干脆把刘淑霞抱在怀里，仍无济于事。赵二蛋慌了神，刚要抱起淑霞姐往回走，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说话声，就喊叫起来，说：“快来人呀，淑霞姐在这儿呢——”

那边回话，一个女的说：“二蛋？是你吗，二蛋？”

赵二蛋又喊叫，说：“婶，我在这儿呢。”

噔噔噔，随着紧促的脚步声，跑过来一个人，到近前，竟然是郭丙辰。

郭丙辰说：“到底咋回事？”

赵二蛋说：“淑霞姐被······绑架了。”

“绑······架？”——郭丙辰说着，弯腰看了刘淑霞一眼，随后，拣起了麻袋、麻绳、纱布，布块等物件，正审视着，贾彩平也到了。贾彩平跑得慢，晚到了几分钟，见此情景，慌忙从赵二蛋的怀中接过了女儿，紧紧地抱着，说：“淑霞——淑霞，闺女呀，我的好闺女。”

贾彩平失声痛哭起来。

······

——前文，刘同星贾彩平两口顾不上拾掇，就慌忙前去郭家寻找刘淑霞。直接去郭家，他们是抱着极大地希望的。然而，等喊开门，郭丙辰告知“淑霞没在这里”时，他们即刻傻了眼。——于是，郭丙辰又叫醒了父亲和母亲，这才决定：几个人分头寻找······

现在，刘淑霞已经被赵二蛋郭丙辰轮流替换着，背到了家。不表赵二蛋郭丙辰在外间等候，单说里间的贾彩平。方才，贾彩平只顾痛哭，再加上夜不观色，根本没有看清具体情况，等她为刘淑霞换衣裤时，才发现她身上的伤痕······贾彩平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实在不敢想象那个可怕的过程，实在忍不住，又疯了似的抱住刘淑霞，一边呼喊一边痛哭起来。赵二蛋郭丙辰不敢怠慢，不约而同双双冲进里间，贾彩平竟也哭昏了过去······

“婶？——”

“婶婶？——”

赵二蛋郭丙辰哪儿经过这种场面，正不知如何是好，刘同星，郭德宝，杨红云等适时赶回来，简单问明情况，统统挤进了里间。

再出来，郭德宝说：“当务之急，救人要紧。我去请杨增光。”

刘同星说：“也对。黑更半夜，注点意。”

赵二蛋说：“刘伯伯，我随郭伯伯一道去吧。”

刘同星说：“也好，路上照顾你郭伯伯就是。”稍顿，又补充一句，说，“日他妈，知道是哪个，老子非对了他不可！”

——杨增光也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一边骂，说：“这帮龟孙，简直胆大妄为！”，一边急忙取了针灸针，包了些朱砂，捡了棵人参，一同前往。贾彩平明显是被气昏的，一针下来就醒了过来，仍是一个劲儿地哭诉。刘淑霞扎人中根本没反应，又扎合谷，足三里，涌泉等穴位，才略微有些意识，强针再刺，终于苏醒，眼泪婆娑，哭出声，说：“妈——”

“淑霞，妈在这儿，在这儿。”

“妈呀——”

“我的好闺女——”

母女俩苏醒过来，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杨增光收了针，退出里间，只留下杨红云照顾母女。

杨增光说：“听说······是牛墩儿干的？”

赵二蛋说：“目前······只是怀疑。”

杨增光说：“小小年纪，竟如此恶劣，真叫人匪夷所思！”

刘同星一边沏茶一边说：“天一亮，我就去找牛旺说事。”

郭德宝说：“没用的，牛旺根本管不了。”

赵二蛋说：“牛墩生性倔强，早已不服管教。没有确凿证据，恐怕很难······”

杨增光说：“**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

郭丙辰从门后拿出麻袋，纱布等，说：“这是现场留下的物件，全是赵家染坊的。我的意思是，先通过赵（金钟）叔叔，侧面了解一下情况。”

赵二蛋站起来，补充说：“辰辰哥说的对，单凭牛墩，吓死他，也不敢下此短手。”

郭丙辰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背后必定有人指使！”

刘同星说：“子时已过，大伙忙碌了半夜，也该歇息了。就按辰辰说的办吧。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

第二天，章怡筠章夫人闻听此事，气得火冒三丈，说：“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随即取了水果、点心和蜜枣，让辰辰拎着，前去看望。饸饹铺没营业，只有贾彩平一人在家。贾彩平没想到章夫人会来，又是让座又是沏茶，章怡筠说：“我孙女怎么样了？”

贾彩平说：“哭了一夜，刚刚睡着。”

章怡筠说：“杨增光怎么说的？”

贾彩平说：“受了惊吓，情绪稍乱。”

章怡筠不放心，起身离座进入里间。刘淑霞侧身脸朝里躺着，贾彩平刚要叫醒女儿，章怡筠示意“不必了” ,退了出来。

这时候，刘同星从外面进来，问候过章怡筠，说：“赵艺红一夜未归。”

章怡筠说：“赵金钟怎么说？”

刘同星说：“起先，他也不敢相信，看到物证后，当即表态：假如确有此事，绝不会迁就!”

章怡筠说：“这是一个突破口，只有找到赵艺红，才能顺藤摸瓜，才能敲山震虎，才能起到威慑！”

刘同星点头应诺。

······

起先，刘同星三天两头往赵家染坊跑，后来又隔三差五去，却总是不见赵艺红的踪迹。赵金钟夫妇倒没说什么，骂这个败家子的同时，还主动拿了水果、点心看望淑霞，好像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期间，赵二蛋也来看望过刘淑霞几次，就劝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刘叔叔莫急，我也操心呢，赵艺红确实躲了起来。”

刘同星说：“听说白帝城的儿子也失踪了？”

赵二蛋说：“一丘之貉。估计不错，他们应该在一块儿躲呢。”

刘同星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他们永远不回来！”

——刘同星没想到的是，赵艺红竟然一个多月没归家，去向不明。倒是刘淑霞出现了异常反应：恶心呕吐、嗜酸嗜睡。刘同星不晓得个中缘由，打算再去请杨增光，竟被妻子贾彩平给拦下。贾彩平说：“还是免了吧，慢慢就会好的。”

刘同星说：“呕吐几天了，不看怎么行？”

贾彩平说：“呕吐······又不算大毛病。。”

刘同星说：“你那么相信杨增光，今天怎么了吗？”

贾彩平说：“反正······不许你去。”

刘同星说：“不让去，可以，总得有个理由吧。”

贾彩平赌气坐了下来，说：“去吧去吧，只要你不怕毁了淑霞的名声。”

刘同星没想到妻子会这么说，愣怔了片刻，说：“彩平，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贾彩平突然抽泣起来，说：“淑霞······她，她怀孕了。”

犹如平地一声雷，刘同星“轰”地一下，被彻底震蒙，即刻呆怔不能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刘同星才回过神儿来，望着贾彩平，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就像被痰噎住了似的，反复几次，吓坏了贾彩平。贾彩平说：“老刘？老刘？”又是喊叫又是捶背，突然，刘同星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出了声，忍不住，抽泣起来······好一会儿，说：“淑霞，闺······女啊，我可怜的闺女呀······”

一直到晚上，刘同星才顺过气来，说：“木已成舟，这可如何是好？”

贾彩平说：“找个好婆家，把闺女嫁出去。”

刘同星说：“哪有恁容易的事？”

贾彩平：“容易不容易都得办，过段时间就会出身的。”

刘同星说：“你看郭家怎么样？”

贾彩平说：“好是好，不过······”

刘同星说：“不过什么呀？”

贾彩平说：“章夫人眼光太高，恐怕······”话锋一转，又说，“老刘，你看二蛋怎么样？”

刘同星说：“要说······也不错，可是······哎，二蛋知道这件事吗？”

贾彩平说：“黑灯瞎火，又是一个楞头小伙，他知道什么呀。”

刘同星说：“说的也对，何况，二蛋对淑霞也满有意的。可是，淑霞愿意吗？”

贾彩平说:“淑霞还不是听我的。”

刘同星说：“找谁当这个媒人呢？”

贾彩平说：“找谁都不合适，直接找赵二蛋。”

刘同星没吭声，望着眼前的妻子，不觉刮目相看——原来，她早已经考虑成熟了呀。这样想着，说：“怎么和二蛋开口呢？”

贾彩平说：“就说：二蛋，你是淑霞的救命恩人，我们深表感谢；不过呢，你也看到了淑霞的身子，淑霞虽说是被绑架的，终究还是无脸见人，所以，淑霞叫我给你捎个口信，说，非你不嫁。”

刘同星说：“二蛋要是不同意呢？”

贾彩平说：“你傻呀，二蛋巴不得娶淑霞呢。”

刘同星凝视着贾彩平，就像陌生人似的，恰在这时，院中传来脚步声，刘同星起身刚要出去，郭丙辰已经来到屋门外。刘同星说：“是辰辰呀。”

郭丙辰说：“院门开着，我就直接进来了。”

贾彩平说：“不碍事的，进来坐吧。”

郭丙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淑霞。”

贾彩平说：“淑霞······好，好多了，你······坐呀。”

郭丙辰说：“是······吗？那······就好。”

郭丙辰又能说些什么呢？——倘如是先前，刘淑霞没有出事没有被绑架的时候，他每次来哈饹铺，刘同星夫妇总是极端热情周到，问这问那，并且主动叫过来淑霞陪他，好像他郭丙辰来哈饹铺别无他事，就是为了看到刘淑霞；同时，刘淑霞也十分的热情，近于亲密，总给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有时候，刘同星夫妇还找借口让自己的闺女丢下手中的活计，陪郭丙辰出去玩，去大枣园啦，去赶集啦等等。郭刘两家的关系谁个不知呀？！可——自从淑霞出了事，郭丙辰也来过两三次，刘同星夫妇总有多种借口，不让他见到淑霞，刘淑霞也是一反常态，躲而不见，就像现在，光说好，却不让见人，分明是刘淑霞在躲自己嘛！这样想着，郭丙辰略显尴尬，片刻，说：“叔、婶，既然······淑霞一切安好，侄儿就告辞了”

贾彩平也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说：“吾侄儿莫怪，淑霞······她不想见外人。”

郭丙辰一阵迷茫，片刻，说：“叔、婶，我、我是外人吗？”

贾彩平急忙解释，说：“辰辰当然不是外人，叔婶······咋会把你当外人哩?”

刘同星也近前解释，说：“辰辰，咱们两家的关系，叔婶不会把你当外人的。”

夫妻俩口都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越解释反倒越说不清了，你看我我看你，干着急没办法！

“辰辰哥，你走吧。”里间的刘淑霞突然说：“莫怪你叔婶，是······是我不愿见你。”

郭丙辰听的真切，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郭丙辰转身，刚要出门，突然，刘淑霞的痛哭声从里间传了出来，说：“辰辰哥，是我不愿见你······你走吧······你走吧！”

······

——几天之后，赵二蛋被刘同星夫妇请进了家门，果然不出贾彩平所料，赵二蛋不仅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还请杨增光看了日子，单等黄道吉日，迎娶新娘了。

——章怡筠章夫人闻听此事颇为吃惊：怎么如此仓促呢？一时又猜不透具体原因，就和儿媳杨红云一道拿了床单，被罩等厚重物品前去随礼祝贺了。

郭丙辰则愣怔了好半天，一阵阵迷茫。

······

一连几天，赵二蛋都忙得不亦悦乎，又是定花轿、响器；又是定厨师、菜谱。获嘉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迎娶新娘，上等人家皆用花轿和响器；中等人家则用篷笼车，响器可有可无；一般人家只能用毛驴车了。否则，定会招来各种风言风语，被人戳脊梁骨。赵二蛋原本定的花轿和响器，贾彩平听说后，一脸的不高兴，说：“定什么花轿呀，淑霞从小就晕车，花轿颠来颠去，还不吐成个样——免了吧。”

这二蛋家在获嘉城虽说数不着上等人家，却也是中等偏上，定花轿和响器，皆为百鸟朝凤，喜庆吉祥，并无他意，不想竟惹了丈母娘，就说：“妈，我······退就是了。”又说，“响器呢？”

贾彩平说：“既然定了，就莫再麻烦了。”

赵二蛋说：“好吧。我现在就去退花轿，然后再到郭家定篷笼车。”

······

——无巧不成书，郭家的篷笼车一般都是郭德宝驾驭，偏偏结婚典礼那天，他风热高烧，寒战不止，就让郭丙辰替代了。郭丙辰对刘淑霞还是有深深的好感的，毕竟两小无猜，形影不离，情同兄妹，甚至把她梦想成自己的小媳妇······可，自从岳佳佳和玛格丽祯来到获嘉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明显减少，交往也不如从前。其实，郭丙辰对她们仨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岳佳佳和玛格丽祯给他带来了不同的、更为新鲜的感觉罢了。——这次，刘淑霞的刻意躲避，包括仓促订婚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上次之后，他多次想和淑霞聊聊，都因种种原因未谈成······

——郭丙辰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赶篷笼嫁车送出的第一位新娘子，竟然是自己两小无猜，形影不离的——刘淑霞！

现在，在一片锣鼓喧天，唢呐高亢声中，刘淑霞已经蒙着盖头，坐上了郭丙辰驾驭的篷笼车——

——快到二蛋家时，刘淑霞突然撩起了篷帘，说：“辰辰哥——”

郭丙辰没反应。

刘淑霞又喊，说：“辰辰哥——”

郭丙辰仍没反应。

刘淑霞挪了挪身子，再喊，说：“辰辰哥——”

郭丙辰还是没反应。

刘淑霞刚想喊叫第四声，郭丙辰却突然转过身，四目相对，刘淑霞······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突然，举起拳头抡在了郭丙辰的肩上，紧接着又咬了一口——

郭丙辰一阵酸楚，一行热泪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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