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怪老头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

春夏之交，一个风和日丽的半上午！

一辆公交车在栖霞牙山脚下一个路口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魁梧、头戴鸭舌帽，一身深蓝色洗得发白、但很整洁旧中山装朴实的古稀老人！

中山装在那个年代，绝对是标准干部服，就算不是干部，能穿上中山装的不是一名教师，也是一个吃国家粮的公家人！

古稀老人，精神矍铄，脚蹬一双圆口千层底黑布鞋，手上提一个黑色文件包！

古稀老人第一脚踏在了这片红色热土上，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这里是他第二故乡，在这片红色热土上他挥洒过汗水和热血，也挥霍了人生最好的年华；他亏欠了这里的很多很多，这次回来只想对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乡民，甚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鞠上一躬，真诚地说一句：对不起！

古稀老人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赔罪来了！

几十年来，古稀老人再一次踏上这片梦回魂绕的红色热土，心里按耐不住阵阵热浪翻滚！

公交车远去了，路口上留下了孑然一身的古稀老人！

古稀老人看上去身子骨硬朗，尽管岁月不饶人，到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岁，但走起路来依然腰板挺直，呼呼带风，走姿上一看就知道曾是一个扛过枪的老军人！

前面路边有一位农民正在刨地，使用的是这里的人们翻地最常用的熟悉三叉镢。这个农民浓眉大眼、胡子拉碴，看上去五十多岁身体依然强壮，心无旁骛地一镢连着一镢刨着红色的土地，很有力气，动作也非常连贯，每一镢下去，三叉镢的三个刺都深陷红色的土壤之中，用力再一翻，潮润氤氲的新土就被翻到了地表，泥土的芳香就四溢开来！

古稀老人被土地的芳香深深地吸引，贪婪地吸吮着这久违的泥土气息，脚步不由自主向这位农民走过来，也希望引起这位农民的注意，古稀老人有强烈地想跟这位农民的交谈欲望。农民刨地好像有瘾一样，精神集中，心无旁骛，镢头抡起落下，每一次都是那样一丝不苟，实实在在！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农民做的每一项劳动都玩不得虚的，实实在在、踏踏实实，汗水浇灌丰收果，这不是一句说来好听的话。古稀老人最看重的就是农民的实诚！

古稀老人看农民身后翻起的一片新红色的土地，应当是这个农民半个上午、也许还加上一个早晨的时间劳动的成果，新翻的红土地少说也有近一亩！

古稀老人骨子里也有对土地的莫名亲近，几乎走到了这个农民的面前，一直都没有引起农民注意，古稀老人禁不住招呼一声：“嗨，老乡，刨地呐！”

农民茫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古稀老人！

古稀老人感叹一句：“好肥沃的土地！”

农民笑了一下，答道：“那是，插一根扁担，也能长出一树花来！”

农民说这话就停下手中的三叉镢抬头看站在面前的干部模样的古稀老人，古稀老人也一脸带笑，非常内行地问农民一句：“准备栽地瓜还是种花生？”

农民听到古稀老人一口地道的栖霞人本地话，就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古稀老人，不认识，就答道：“准备种小麦！”

在这个季节还种小麦，这就有些奇怪了，小麦是冬小麦，是需要去年秋季播种的今年才能成长收割的作物，哪里有当年种当年就能收割的麦子，古稀老人疑惑：庄稼人庄稼事自己也不是一个外行！

农民也疑惑：公社、县委两级干部大都认识，干部做工作做到了老百姓的田间地头，主任**秘书办事员人人都能叫出名字，而面前的这位从来没见过，可能是地委或者省里下来检查工作的大干部吧？

农民问：“你是省里下来的干部吧？”

古稀老人点头又摇头，其实他就是省里的大干部，省农林厅蚕业局技术干部，行政级别16级！

点头又摇头，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农民还是疑惑，古稀老人也疑惑！

古稀老人疑惑的是麦子问题，问：“麦子不是要去年秋天种么，哪里有春天才下种的麦子？”

古稀老人觉得农民不懂农时，这点匪夷所思，农民答道：“我要种的是墨西哥麦子，新品种，这种麦子当年播种，当年就能收割，收割的时间跟冬小麦差不多！”

古稀老人孤陋寡闻了，国家的发展一日千里，工业上取得了**的成绩，原子弹爆炸卫星都上了天，就是蚕业技术上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由原来的露天养殖变成了室内货架式养殖，产量猛增十几倍，想不到今天的中国农业也发展很大，还引进了如此先进的麦种！

古稀老人与这个陌生农民由麦种说到了农业、农村生活，老百姓都能吃饱了肚子，安居乐业，如今的生活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日子有盼头，这些事都是不争的事实，也不是古稀老人此次来的目的，还是直奔主题好，所以在交谈中中古稀老人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说：“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么？”

农民问：“哪一个，什么人？说出来我听听！”

古稀老人说“菜包，老菜包！”

古稀老人说出这个名字眼睛铮亮观察这这个农民的表情变化，果然这个农民的表情不淡定了，扭曲起来变成了一种愤怒和警觉！

三十年前，老菜包这个名字在这里家喻户晓，提起这个名字哭闹的孩子会立刻止声，不想睡觉的孩子会乖乖听话闭上眼睛，菜包在这里就是夜叉，就是煞星！

农民警觉四下观望问：“老菜包在哪？”

古稀老人也警惕地问：“你想干啥？”

农民已经把刨地的三叉镢紧握在手中，成了战斗的武器，农民说：“我要是看见老菜包，我非一镢头扎死他不可，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古稀老人吃惊这位平凡农民的激烈反应，小心问：“你就这样恨他？”

农民的眼圈都红了，声音哽咽地：“我爹我爷爷都死在这个家伙的手上，是老菜包将他们同一天活埋，尸体都没有找到！”

古稀老人不相信，既然是活埋，埋葬地扒出尸体就找到了，不知道是被埋在河床卵石堆里，当天下大雨，山洪爆发，尸体被大水冲走了！

关于这个问题古稀老人没敢问，农民还说：“老菜包胆敢到这里来，别说我会要他的命，就是这里的老人孩子也能用石块砸死他，老菜包在这里欠下的血债太多了，我们不会原谅他的！”

古稀老人禁言，一脸蜡黄，胆战心惊站在那里，恰巧一辆公交车到来，古稀老人招手，公交车停下，古稀老人一句话没说，逃也似地爬上了公交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农民怔怔地站在地头，觉得这真是一个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