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羊（4）

羊最终放生了！

那之前，小云朵抱着羊哭了很久，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如果小羊没走，那么它很快就会被父亲带去集市，那里是家畜们的地狱。

一顿毒打在所难免。

在那个时候，一只羊的价钱都够普通人家生活很久了，徐父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只记得那一顿毒打，小云朵足足在家里躺了两三个星期。

羊到底去哪了呢？谁知道呢！

或许已经回到它的母亲那里，又或者，跑进了其他人家的餐桌上。

小云朵在后来的日子里，学会了一个人发呆，捧着脑袋，安静的坐在小凳子上，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小家伙大概是想着有一天，小羊会出现在地平线的边缘。

是啊，小羊真的走了。

转眼间，小云朵快十岁了。

那只小羊的样貌开始变的模糊，模糊到有时候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养过一只小羊，原先的喂羊路线早就成了一条新的小路，不少的人发现了那一片曾经的秘密花园，那里也不再是专属于小羊和小云朵的地方了。

也不知是怎么的，1982年开始，村子里养羊的人家突然间多了起来，每次走在砖头地上，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羊儿那绵软的叫声，当然，还有随处可见的黑色羊屎蛋。

这天中午，小云朵还是照常回家，走到快家门口的小桥时，梦中出现过的那两条拖拉机的车辙如今却清晰的印在自己眼前，粗犷的车辙印子像是牵引着小云朵，两条腿踩在上面，一溜烟的竟跑得飞快，桥头的大妈见状都无奈笑骂，野丫头！

村子两头长着一人高的油菜花，小家伙穿梭在油菜花间，整个人都沾满了金灿灿的花粉，不过她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里，跑了有一小会，就能看见自己的家了。

果不其然，一辆拖拉机停在了家门口，门前，父亲和那位拖拉机主正在激烈的交涉着什么，小家伙躲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她不清楚自己的羊分明都已经卖掉了，可是为什么这辆拖拉机又出现了？

难道是要卖家里的猪？

小云朵这样想着，她倒是很想卖掉那些大猪，自己从小到大可没少被这些家伙欺负，每次被父亲扔进猪圈，这些家伙那是可了劲的拱啊，可是，一想到若是被卖掉，那些大猪就会被拉到集市的屠宰场，她又觉得还是不要卖掉的好。

父亲和那个男人的交涉逐渐变的暴躁起来，看上去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看了一会，母亲着急慌忙的跑了出来，拉着那个男人就是往家里拖，这一下着实让小家伙看蒙了，这是什么操作？

没等小云朵理解过来，拖拉机上突然有了一阵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一样，趁着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集中在拖拉机上，小云朵悄**的溜到了车后，猫着身子偷偷的朝着车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那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像极了拥有魔力一眼，小云朵看了一眼就再也离不开了。

多么神奇！

出乎意料的，拖拉机上绑着的正是一只羊，一只同样拥有无暇眼睛的羊，脏兮兮的身子像极了先前的那一只刚遇到时的模样，小云朵不知不觉间看的醉了。

“妞妞！”

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云朵猛地一回神，发现小羊正在用舌头舔着自己的脸蛋，痒痒的。

“看，小羊跟妞妞玩的挺开心的嘛！”

母亲从屋内走出来，摸了摸云朵的脑袋，蹲下身子说：“妞妞，这只羊还给你养好不好？”

小云朵下意识的想要点头，但是她看着小羊那纯粹的眼神，心里就想起了那只被自己放生的羊，突然间她就不想养了。

母亲很奇怪，她看见云朵眼中流露出的一种奇怪的情感，觉得有些难以相信，那眼神很像是落寞，很奇怪！

只见小云朵怯生生的放下了抚摸小羊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

“不养了吗？”

母亲双手放在小云朵肩上，眼神慈爱的盯着她的女儿，温柔的说道：“能告诉妈妈原因吗？”

见小云朵没有说话，母亲又追问道：“是害怕爸爸再打你吗？”

小云朵这次摇了摇头，很显然，小云朵并没有因为父亲的一次殴打就记恨父亲，小女孩或许要想的比旁人多得多。

瞟了一眼小羊后，小云朵像是逃跑一般离开了拖拉机，她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复杂的，她是多么想再次拥有一只小羊，尽管她们的专属场地已经消失了，但这并不妨碍小云朵能找到新的地方，毕竟村子里可有不少荒无人烟的地方。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母亲在外人面前也下意识的没有在追问。

最终，在父母两人的热情款待下，开拖拉机的大叔摆着手离开了，远去的拖拉机“腾腾腾”的响动逐渐变的不再清晰，小云朵在最后的时候跑出了家门，目送着那辆载着记忆中最后一只宠物的拖拉机消失在天际。

傍晚，大姐在锅炉房烧着开水，弟弟在房间里看着电视，而父亲，则是跑去隔壁领居家打麻将去了，母亲留在家里，小云朵端坐在她的面前，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像极了一个人的少年和青年。

“妞妞，今天怎么了？”

母亲温柔的询问，她看得出小家伙很喜欢那只羊。

云朵搓着双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想到有那么一天，小羊终究会离开她的，她不想小羊离开，但是小羊又必须要离开，这种矛盾让年仅十岁的小家伙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纠结当中。

母亲听后笑了笑，她已经明白了。

她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头一次向跟同龄人交谈一样正式，她看着小云朵那略微泛红的眼睛，轻柔的说道：

“傻孩子，所有人都会离开的，就像你迟早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一样，如果你为了一件一开始就注定会发生的事情而选择逃避，那么你会错过多少美好的事情啊！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