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者吃的很仔细，也吃的很干净。

盘子里的炒面与拍黄瓜都吃的一点不剩，甚至连拌黄瓜的汁水都和着最后一点炒面吃了。

他喝完最后一滴啤酒，从上衣左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

郝平安好奇的打量着他，老者微微一笑说道：“没见过我吃的这么干净的人吧，以前太穷了，舍不得浪费一点东西。我们这一代人啊穷怕了，也饿怕了。”

郝平安并没有觉得，他做法有什么不妥，只是感觉这个老人活得还真精致。

没错，就是精致这个词。

“那倒没有，不浪费的顾客我见多了。我就是很好好奇，您这几天在食品街转悠什么，我好机会都看见您了。”

郝平安问出了心中疑惑。

老者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看看，这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老者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放着现金。

数好现金将钱放在了桌子上，一言不发的走出小店。

郝平安就觉得这位老者很奇怪，说不出的怪异。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老者都是同一时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点上一盘炒面，一盘拍黄瓜与一瓶冰镇啤酒。

就这么格格不入的默默吃着，吃完将钱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郝平安几次想开口询问，不过看到老者闭口不言的样子也就作罢了。

既然不想说，又何必问呢。

赵金桥这几天也很少露面，这不刚一露面就问了郝平安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

“这两天来的那个老头叫什么？”

赵金桥问出这话，郝平安在心里不由得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他知道赵金桥问的是谁，人家看上去也只有六十来岁而已。

您这快八十的人了，还叫人家老头，可真是的。

不过介于赵大爷的脾气，郝平安这句话没有吐槽出来。

“我也知不道，人家来了就吃饭，啥也不说。”

郝平安无奈的摊摊手。

赵金桥哦了一声，眼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他还是老三样，炸花生、蒜肠、二锅头。

一边喝着，一边等待着张东下班，过来和他下棋。

郝平安这个小店，就像是他们的聚集地一样。

有一段时间不在这里聚集，浑身上下都不怎么适应。

赵金桥坐在角落里喝着，郝平安发现门口也出现了那位老者的身影。

老者向里面张望了一下，见到赵金桥后双眼不由得一亮。

他急忙推开门，有些激动的站在赵金桥的面前。

赵金桥抬起头，伸到嘴边的酒杯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之中。

老者表情有些局促，似乎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喊了一句：“姐夫！”

啪啦……

酒盅掉在饭桌上，里面的酒水洒了出来。

“小……小武子，是……是小武子嘛！”

赵金桥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了老者的胳膊有些激动的说道。

“姐夫，我是小武子，这些年你还好吧！”

老者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见到赵金桥激动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

“你小子，这么多年到底去哪了，你姐姐临死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你，你这倒霉孩子！”

赵金桥一把拉住老者的手，死死的攥着，生怕他再跑了一样。

老者名叫刘文武，是赵金桥去世老婆刘玲的亲弟弟。

原本是**子弟，不过他父母没有活过那十年。

刘玲上山下乡当了知青，他则留在了北京混日子。

这一混就是几年的光景，这期间他和别人还做了一点小生意，差点就被抓到。

因为提前收到消息，连夜跟着朋友跑去了南方。

这一去可就没有了音信，等到刘玲返城后，就连房子都被收了回去。

赵金桥原来和刘玲家是老街坊，要不是赵金桥收留，估计刘玲就要露宿街头。

刘玲一直就有个心愿，就是找到刘文武。

可惜当时通信没有这么发达，两人联系主要靠书信，这一来一回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发电报，也不是当时他们能够负担的起的。

可以说那时候，电报是一字千金。

自从刘文武逃到南方后，刘玲就与刘文武断了联系。

这一段就是几十年过去了，直到刘玲去世，都没有盼到刘文武回来。

赵金桥抓着刘文武的手，老泪纵横诉说着这几年的过往。

说着刘玲怎么想他这个弟弟。

刘文武哭的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念叨着：“我应该早点回来。”

“现在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别走了，去姐夫那里住。”

赵金桥拍着刘文武的手掌轻叹一声说道。

他是看着刘文武长大的，以前小时候刘文武就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等到赵金桥与刘玲都上山下乡了，这一别也就再没有见到。

刘文武并没有接话，因为他也有家。

他的家现在在深圳，儿女孙子也都是一大家子。

刘文武这次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看看姐姐，看看他家的老房子。

原来这条食品街，就是刘文武家老胡同的所在地。

经过拆迁改造之后，原来的老房子都变成了食品街的商铺。

根据刘文武的记忆，郝平安这间小店，以前就是他家的老房子。

记忆或许有些偏差，当刘文武踏入这条食品街时，满眼都是陌生。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可以说北京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将这座城打造成了一座宏伟的城市。

刘文武一直在南方做生意，在**的大潮下，他成功的赚取了第一桶金。

这也让他在深圳扎下了根，这一干就是几十年。

他可是见证了深圳的发展，与中国经济的变化。

不过他钱是有了，亲情却有缺失。

终于他将企业交给了儿子打理，退闲下来的刘文武，有机会回到北京这块故土。

中国非常的大，有的人一辈子都没出去过自己的家乡。

中国也非常小，几个小时，你就可以从这一头，到达那一头。

刘文武心中感慨，赵金桥也没有再劝说什么。

老了老了，知道寻根，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

他有一天去了，也可以告诉妻子，小武子找到了，他回来看你了。

赵金桥带着刘文武，去了刘玲的墓前拜祭。

郝平安，不知道两人之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第二天，两个人是一起来到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