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雨后的山林，还是和之前一样平静，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阳光洒下，拉出一道七色彩虹。

彩虹的角落，一辆出租车朝着村子驶来。

水泥路铺的很平整，两边还安上了路灯，坐在车里的王楠看着窗外路边齐整的白杨树，像是绿色的城墙守卫，保护着村子的祥和。

在村口下车后，王楠提着行李箱发现自己迷路了。

齐整宽阔的马路，两边还有花坛，放眼望去，全是红顶黄漆的小楼，错落有致，却也让人眼花缭乱。

还是王楠的妈妈马秀华最先发现的她，招着手朝她小跑着过来“你这孩子，出个国把自己出傻啦？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说着，马秀华一把拉过王楠的行李箱，大步往前走着，还不时和周围的村民们笑着寒暄两句

“我家楠楠回来了。”

“对，刚从国外回来。”

“嗨！有啥厉害的，家里大门都找不到。”

王楠沉默的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一栋二层小楼前，马秀华带着王楠进了门，将行李箱往客厅一放，就去厨房准备洗手做饭了。

王楠就像进了大观园，打量着这个新家，和她记忆中的土坯房完全不同，这个家里没有猪圈，也没有旱厕，家中铺了地板砖，墙壁刮了腻子，每个屋都有暖气片，客厅摆放着一个超大的电视，厕所里还有马桶。

王楠走进厨房，看李秀华用自来水洗了手，又去摘豆角，王楠也赶紧去帮忙。

母女俩围着垃圾桶坐着，王楠才带着求知的眼神开口“妈，咱家咋变成这样了？不对，咱们村咋变成这样了？”

李秀华听了这话，眉眼都弯起，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因为小王**呀，他来了后响应咱国家那个扶贫政策，那贫困户、低保户都拿到了补贴，还给咱们村弄了个蔬菜基地，还修路盖房，对了，去年还联了网，你看，你亚亚表姐还在直播育苗呢！”

李秀华一把扔下了豆角，去屋里拿出来手机，架上老花镜，皱着眼睛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就将屏幕转给王楠。

王楠接过手机，就看到大她两岁的表姐此时正蹲在一个大棚里，手里扶着一棵绿色的小苗苗，正在给大家讲解如何科学培育松花菜苗。

“本来亚亚上的农业大学，你大姨就不高兴，觉得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结果还是学的种地，可现在你看，人家亚亚不光教咱村子里的人，还在蔬菜基地里搞直播，全国的人都在找她求学，你大姨可是脸上有光了，天天美滋滋高兴坏了。”

王楠看着吴亚亚不施粉黛的脸却有着天然淳朴的美，她嘴角带着平和的笑，聚精会神的为大家讲述着每一种菜苗的特性，这种全情投入挥洒青春热血的感觉，她很久都没有了。

李秀华用锅铲扒拉着天然气灶上的炒锅，里面的菜冒着热气，泛着香味。

“哎呀！家里的醋没有了，你快去，去村东的红霞超市买瓶醋回来！”

王楠攥着手机出了家门，按照妈妈的指示，沿着路一直往东走，沿途努力分辨着“地标”。

这是二蛋家，印象中他们的房外有棵大槐树，现在大槐树还在，不过他家的土坯房已经没有了，而是一座精致的洋楼，树下还停了一辆小轿车。

看到二蛋家就往右拐，王楠一路向前走，走到了红霞超市。

她对这里还是有印象的，小时候天天放学都会跑来红霞小卖部，眼馋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那个一尺见方的小卖部承包了她全部的童年幻想。

现在红霞小卖部变成了红霞超市，一尺见方变成了三百平方，王楠在琳琅满目的超市里转了个遍，最后才在调料区找到了醋。

结账的时候，收银的人看了王楠好几眼，才不确定的开口“是王楠吗？”

王楠摁手机的手一顿，看到收银的女孩，也不确定的开口“晴晴？”

张晴晴，红霞的女儿，她的小学同学。

“真的是你呀！哎呀！听说你出国了，你这是毕业回来了？”

王楠点了点头，老同学相认，她心里也很高兴“对呀，我刚回来，你现在都是超市老板了，我都不敢认你了。”

张晴晴赶紧摆了摆手“可别这么说，这不还是我家那个小卖部嘛！只不过现在路通了，拉货方便，我们家多进了点货，生意也就那样，毕竟现在人们都会网购了，我们也就是赚个辛苦钱而已。”

“那红霞姨呢？”王楠四处看了看，那个印象中永远驻守小卖部的身影此时并没有看到。

张晴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嘿嘿，不是说现在都网购了么，我妈又弄了个驿站，就在后面那条街，现在估计正收发快递呢。”

张晴晴和王楠说笑间加上了微信，王楠也扫码结了账，这还是她刚回国赶紧申请的微信支付，在国外用的都是信用卡，反倒是没有国内方便了。

和张晴晴约了下次再聊的时间，王楠拎着醋瓶子赶紧往家走，路很宽敞平坦，不像她小时候还要担心石头子硌脚，扎破了鞋底回家还要挨妈妈骂。

“王楠！王楠！”

身后的喊声由远及近，王楠疑惑的转头看去，就见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子朝他小跑而来。

待跑近了她面前，那人才停下身影“真的是你啊，刚才张晴晴和我说你回来了，我赶紧就来追你了。”

“你是？”王楠歪着头整理自己的回忆，印象中却不记得认识这个人。

“哦，我是王松，现在是咱们村第一**，小时候咱们一个学校的，但我比你大两届，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年年都考第一，中考状元嘛，可是给咱们村争光了！”

听了这话，王楠想到在家里妈妈和她说的小王**，心中肃然起敬，说话都带了两分敬意“我这算啥呀，咱们村发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是学长的功劳，要说争光，学长才是第一人。”

王松哈哈大笑“你把我吹的和神仙似的，咱俩也别拍马屁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你和我去个地方呗。”

“去哪？”

“去了就知道。”

王楠手中还拎着醋瓶子呢，就被王松给拽走了，王松一边走一边给王楠介绍着家乡的变化。

镇子里发展特色农业，几个村合并建了个现代农业产业园，又因为地处山脚，有山有湖，还搞起了乡村旅游，村子里也重新规划，都盖了完整的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保留了村庄风貌又改善了农村生活。

王楠一路走，一路看，村子已经重新大变样，和她印象中那个古朴、落后又贫瘠匮乏的村子一点都不一样了。

走到了小学门口，王松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王楠望着学校的钢铁大门，有些愣神“这是咱们的学校？”

“对！教育局拨款给盖的新学校，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

刚踏入学校的大门，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传来，这所新盖的学校有三层，每层六间教室，教室内安装了风扇，节能灯，还装了空调。

王楠还看了图书室、音乐室还有美术室，最后跟着王松走在了操场的橡胶跑道上。

这样的学校，是王楠小时候不敢想的。

她还记得她上小学时，学校是一座危楼，在寒冷的冬天，薄薄一层窗户根本抵御不了寒冷，她长着冻疮的手努力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写下每一个知识点，在夏天，教室里更是酷暑难耐，汗水都能滴到作业本上，如果下雨，那更是完了，她背着书包走在泥泞的路上，就算小心翼翼，不让鞋子湿掉，但到了学校，因为地面不平整，校门口那一大片洼地全是积水，还是只能认命的淌过去，穿着湿漉漉的鞋子上课。

那时的王楠心里憋着一股火，她废寝忘食的学习，只是为了一个信念，好好学习，一定要考出去，离开村子，离开这座山，去更远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

“怎么样？这学校盖得还行吧？”王松站在操场上，他身后是个乒乓球场，上体育课的孩子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拿着乒乓球拍挥舞。

“这学校盖得太好了，真羡慕现在的孩子，有这样的学习环境。”王楠是发自内心的羡慕，这群孩子现在拥有的，是她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如今都实现了，她真替这群孩子高兴。

王松笑了笑，随即又挠了挠鼻子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学校，缺了一位老师？”

“缺一位老师？”

“是呀，学校里缺一位英语老师，之前的那位英语老师已经年迈退休了。”说着，王松瞟了王楠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只能继续说道“如果有一位年轻的英语老师就好了，最好是出过国，学翻译专业，有教学经验···”

“噗嗤！”王楠没忍住笑出了声“学长，你直接说想让我当英语老师不就得了。”

王松也跟着笑，笑完又带着心虚道“这···你毕竟是个国外归来的名牌生，你有更好的前途，留在村里，你就是个乡村教师···”

“学长。”王楠出声打断了王松，问道“学长，其实我也知道你，你当年在学校学习成绩优异，想必也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那你为什么要回来做一个村**呢？”

面对王楠的问题，王松的回答却很简洁“我啊，其实我也很羡慕大城市的繁华，但那只是因为我从这个大山里走出去了，可这里还有那么多人走不出去，很多东西只能存在于她们想象之中，甚至连想象都想不出来，所以我选择回来建设家乡，让更多的人走出去，也让更多的人留下来。”

王楠看着这个年轻的第一**，若是他在大城市，想必是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但他选择了扎根在这里，一点点为乡村带来新的变化，岁月给他后脑勺增添了一圈白发，磨平了他的鞋底，却压不住他眼中炯炯的光亮。

叮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从教学楼飞奔出来，洋溢着喜悦，在操场上奔跑嬉戏，挥洒着过剩的精力。

夹杂在五颜六色的幼小身影中，王楠的表情严肃还带了些神圣

“学长，我曾出国留学，学的是翻译专业，我的英语绝对没问题，我还做过家教老师，我有一定的教学经验，我接受过国家的优质教育，我明白良好的教育对于学生的意义，我拿过全额奖学金，也感谢国家的助学贷款助我实现梦想，现在，我想申请做一名英语老师，生于这片土地，反哺这片土地，我希望能为他们带来更宽阔的视野，在他们心中埋下美好的种子，给他们更多希望和力量。”

王松难掩脸上的喜悦，他激动的开口“欢迎你，英语老师王楠！”

身边的孩子们听到声音都聚拢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跟着开口“欢迎你，王楠老师！”

在这片地广物博的大地上，无数乡村绿树成荫，他们扎根于此，继续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更多乡村的幼苗，为他们带来光和希望，照亮他们未来的路，助他们的梦想早日开花。

每个人都有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我只在故乡待了六年，以后就背井离乡，漂泊天涯。

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近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但是，看到它们，我就立刻想到我故乡那个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

——季羡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