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丧钟

写在前面

不问多少人预言它的陆沉，据说它每年都要下陷几分，新的建筑仍如魔掌般上伸，攫取属于地面的阳光、水分因而撒落魔影，贪婪地在高空进行。一场绝望的战争扯响了电话铃，陈列窗上的密码如一串错乱的神经，散步地面的是饥馑群真空的眼睛。到处是不平。日子可过得轻盈？从办公房到酒吧间铺一条单轨线，人们花十小时赚钱，花十小时荒淫。绅士们捧着大肚子走进工作间，迎面是打字小姐红色的呵欠，拿张报，遮住脸，等待南京的谣言。

第一章：

一九四八年的冬天，上海街上的行人就像那天空中漫天飞舞的雪花儿一样不知道自己要飘去哪里？停在何处？

每个行走在街上的人，耳朵里能听到的好像只有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再就是黄浦江上纷纷逃离上海的那些人们的喊声和哭声。

刚刚升任保密局上海站站长的谭功寿坐在办公室里。做了一年多副站长的谭功寿，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秘书程晓年笑了笑问道：“晓年，是不是没有想到我谭某人今天也能做上这个位子啊？”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油光锃亮，看上去至少抹了半瓶发蜡的程晓年弯着腰，低着头，那件浅褐色格子西装配上那条猩红色的领带，再衬托着程晓年那张刀削般的惨白大长脸，俨然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白无常。

“站长您是我见过最英明也最有能力和涵养的人了，姓王的他算个屁啊？占着站长的位子不让。其实呢，这一年多咱上海站啥事不是您在拿注意呢？其实这个位子早就该是您的了，是姓王的不开眼，不懂事，现在好了，这老东西总算是滚蛋了，您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执掌保密局上海站的天下了。”

谭功寿翻着眼皮看了看程晓年：“哼......哼......哼！人人都说你程晓年是个墙头草，变色虎，我起先还不信，今天我他妈是知道了，你还真是这种货色，小赤佬，小赤佬！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觉得我会很受用吗？哪一天要是上面一个命令下来，我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上又重新坐上了一个屁股，你是不是也要对这个新屁股说这番话呢？”

程晓年微微抬起头斜眼看了看谭功寿：“站长，您可真会开玩笑，上海站离了谁都可以，可就是不能离开您呀，这一点我想南京方面是很清楚的，否则毛局长怎么会把姓王的撤了换成您呢？您这个屁股一定会坐得稳稳地。”

“你可真他妈会说话，小赤佬，你别以为你几句恭维话我谭功寿就信了，你给我听着，以后做事......”

“站长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程晓年打断谭功寿的话说。

谭功寿紧绷的脸上渐渐缓和下来露出了一点点笑模样，他看着诚惶诚恐的程晓年道：“你也收敛点，这一年来你......”

不等谭功寿说完，程晓年一步上前递上一个小本子：“都在这里，全是您的！我已经全都换成现金支票了，随时都可以提现！”

谭功寿看看他：“给我？”

程晓年点点头，谭功寿摇摇头：“你看我是那种爱财之人吗？这些就全部充公拿去当做兄弟们办差的费用吧！”

“您说怎么就怎么！您可真是为兄弟们着想啊！属下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得......”程晓年依旧低着头说道。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程晓年的话，同时也把程晓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对面椅子上的谭功寿看着坐在地上的程晓年道：“你至于吗？一声枪响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给我站起来！”

程晓年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看着谭功寿，谭功寿起身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哪响枪呀？”

程晓年点着头转身跑出去。

谭功寿眉头紧锁，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离开座位走出办公室。

他刚一出来，就看到程晓年脸色慌张的往回跑，谭功寿厉声喝道：“你慌什么？”

“站，站，站长，您快去看看吧！”程晓年说着指了指走廊前面的那间办公室，这时已经有人往那儿跑过去了。

谭功寿瞪了一眼程晓年：“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

程晓年也不敢搭话，跟在谭功寿身后来到那间办公室外。

谭功寿站住脚步抬头看了看，见门上方挂着一个小牌牌，上写着：“档案室”三个字。

谭功寿绷着脸，皱着眉，从房间里传来的阵阵血腥味，让他不由得伸手捂住了鼻子。

与此同时，先一步赶来的情报科长万象辉“啪”的一个立正道：“站长！”

谭功寿看看他：“什么情况？”

万象辉向后退了一步指着里面说：“站长，您进去看看吧！”

“说！到底怎么回事？”谭功寿异常严厉的又问了一遍。

身后的程晓年低声道：“档案室的档案员小苏被人打死了！”

谭功寿扭头看了看他，然后又看向万象辉，万象辉点点头：“苏震死了，被人一枪打在了心脏上。”

谭功寿的眉头此时已经拧成一个疙瘩，闻声赶来总务科长李满仓和行动科长王新成也围了过来。王新成看着谭功寿低声问道：“大哥！怎么了？”

谭功寿看看他，王新成忙改口道：“站长，发生什么事了？”

谭功寿指了指屋里：“光天化日之下，在我保密局上海站居然还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开枪杀人！”

“杀人？杀谁了？”李满仓问。

王新成推开众人走进去，谭功寿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档案员苏震横躺在地上，胸口处尚在往外淌血，地上一摊血迹流向一旁。在他的上方，一个已经打开的档案柜子的抽屉上还挂着一串钥匙。

谭功寿看看那个抽屉上有一个编号：“119”谭功寿扭头看着身边的万象辉问：“这个编号是......”

“是封存的绝密档案！”随着话音，档案室主任岳知音走了进来。

谭功寿看了一眼岳知音：“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来？”

“站长，现在是午休时间，我就不能去吃饭呀？”岳知音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看着谭功寿说。

谭功寿叹口气看着她：“马上给我查一下那个......”

“归零计划？”岳知音问。

谭功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吼道：“胡说什么？我要那份行动计划！”

“站长，你过来看看。”王新成蹲在地上喊道。

谭功寿转身看着王新成问：“你让我看什么？死了就抬出去，通知家属，放发抚恤金！”

王新成指了指苏震的手，谭功寿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一眼后抬头对岳知音说：“给我一副手套和镊子。”

岳知音递给他一副手套，谭功寿戴上手套接过镊子从苏震的手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夹起一张小纸片。

谭功寿用镊子夹着那张小纸片慢慢站起身对着亮出看了看，王新成和万象辉也凑过来看着。

谭功寿看了一会将手放下来扭头看了看王新成，王新成一笑：“大，哎不，站长，上面写了深海这两个字，这是啥意思啊？”

万象辉看看他，再看看谭功寿道：“站长，看来您这位老对手又要出来作妖了！”

谭功寿冷冷一笑：“是呀，这么多年了，我找遍了上海滩，也没有他任何踪迹，甚至南京、武汉，我都曾去找过，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在居然又出现了！”

王新成一脸懵懵地看着他们，谭功寿转向岳知音问：“这里少了什么？”

岳知音道：“少了一份档案，但是这份档案并不是什么绝密档案！只是一份抗战期间的潜伏名单。可是这份名单上的人都已经死......”

“行啦，我知道了，你给我记住，我问你什么你回什么，不要多说，多说无益懂吗？”谭功寿板着脸看着岳知音说。

岳知音无声的点点头，看了一眼王新成，王新成伸手拉了一下谭功寿：“站长，别生气嘛！”

谭功寿长出一口气看看他转身往外走，王新成冲着岳知音挤了一下眼睛拍拍她：“没事儿！”

谭功寿走出去之后，程晓年对李满仓说：“老李，赶紧找人把这死鬼弄走吧，摆在这儿干嘛呀？怪瘆人的！这血腥味太让人难受了，赶紧处理一下，处理一下！”

“好，好的，我这就让人来弄！”李满仓答应着走出去。

王新成和万象辉跟着谭功寿来到他的办公室，谭功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依旧是板着脸皱着眉头。

王新成异常勤快的倒了三杯酒端过来，递给谭功寿和万象辉，自己拿了一杯摇晃着酒杯问万象辉：“老万，你说说谁他妈这么胆大敢在站长鼻子底下开枪杀人抢走档案呢？”

万象辉轻轻呡了一口酒偷眼看看一旁谭功寿摇摇头：“咱上海站藏龙卧虎，这可这不好说呀！除了咱们三科一室，还有直属一二三四组，还有非直属的一二三四组，再加上侦察组、学运组、工运组、国际组、浦东组、苏州组、松江组，京沪，沪杭特别站，几百号人，谁能知道是谁呢？”

“嗨！谁让你说这些了，我是说常驻咱杜美路办公室的人，你说的这些还有的根本就不在咱这办公。”王新成喝了一口酒说。

万象辉仍旧摇摇头道：“那也不好说啊！人多嘴杂，话不能乱讲的！”

谭功寿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酒盯着王新成道：“这枪声是在给我敲丧钟吗？”

王新成看着他一笑：“你瞎琢磨什么呀？”

“我看这人就是你！”谭功寿厉声道。

“哎哎哎！玩笑可不是这么开得，你这是想要我命呀？我得跟我嫂子去讲去。”王新成说完放下酒杯就要走。

“你小子给我站住，你要去哪儿？”谭功寿喊道。

万象辉看着他们笑了说：“你们哥俩呀，我算是服了，啥时候了还开玩笑！”

谭功寿哼了一声转向万象辉道：“密查此事！”

万象辉点点头，谭功寿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王新成：“晚上都去我那儿，你嫂子说你好久不去了，今晚搞了几样小菜，我们喝点儿。”

“哎，这就对了嘛！有没有我最爱吃的那个清蒸......”

“你说呢？臭小子！”谭功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