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节 你们的双簧唱得不错

顾管事和艾先生顿时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一下，顾管事一脸诧异地重新看向夏华：“夏公子，你此话何意？”

“你们二位的双簧唱得不错。”夏华奚落嘲笑道，“差点儿就让我落进你们的套路里了。丁等？千字两百文？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在刚才的几分钟内，夏华先是被艾先生打击得信心大跌，接下来的思维都被对方二人牵着鼻子走，差点儿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对方的苛刻要求，但关键时候，他脑子里一个激灵，瞬间恢复了清醒，如果《天龙八部》是他自己写的小说，他确实没有把握这部小说精不精彩，可《天龙八部》是金老的名著！在后世早就被无数事实证明是一部武侠巨著！精彩好看绝伦！这顾管事和艾先生都是阅书无数的行家，怎么可能看不出《天龙八部》的价值和潜力？他们之所以把《天龙八部》说得这么差这么糟，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在说谎，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华拥有后世的见识和丰富的社会经验，他当即意识到：自己正被这两人忽悠！这些该死的资本家，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个德行。这顾管事和艾先生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宰人不见血。顾管事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艾先生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两人一唱一和演双簧骗他，两人都是这行的老手，一眼就看出夏华的武侠小说很有可能会火热大卖，于是，这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诱骗夏华把好书贱卖了。

艾先生装作公事公办的严厉样子要把夏华的书淘汰掉，顾管事则在旁假惺惺地“求情”，给夏华一个“机会”，夏华真答应了就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金老的名著怎么可能不值钱？

这套路在后世都被各行各业的奸商骗子用烂了，夏华怎么可能会上当？他醒悟过来后直接以冷眼看猴戏的心态看着顾管事和艾先生的精湛表演。

眼见自己的套路被夏华这个“人不可貌相的精明小鬼”看穿戳破了，顾管事和艾先生先是稍感吃惊，但接下来并未露出羞恼、慌张、气急败坏之类的表情，而是气定神闲地对视一眼，一起呵呵一笑，笑意中尽是如来佛俯视掌中孙悟空时那种稳操胜券神色，还带着一种轻蔑和睥睨，在他们看来：套路就算被看破了，又如何？你仍然翻不了身，还是要乖乖就范。

“夏公子啊，”虽然图穷匕见了，但顾管事显得不嗔不怒、不慌不忙，一脸为夏华着想、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但虚伪至极的笑容，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扯谎，“你毕竟是个新手，要有自知之明，十万字二十两银子的待遇已经不少啦，不要太贪心了，年轻人要知足，话本这一行的水是很深的，不是说话本好看就肯定会大卖，没那么简单的。”

艾先生也撕掉了脸上的假面具，他拿过桌子上手边的茶杯不紧不慢地吹着杯里的茶叶，慢悠悠地道：“夏公子，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这就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京城里几大书局都这么做，大家心照不宣，你是个聪明人，明白的，你在我们墨香书局签契据，是这个待遇，去别家书局签契据，还会是这个待遇，大家都遵守这个规矩从而一起赚钱，谁破坏了规矩，就是砸所有人的饭碗，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你别以为去别家书局就能得到更高的待遇。年轻人，不要太天真了。”

夏华明白他们的意思，京城里几大书局都是这个德行，联合打压写手，写手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压榨，他们的态度就是这样：想写书赚钱？只能在我们这里投稿，待遇完全是我们说了算，不想被我们压榨？不好意思，那你的书写得再好看也发表不出来，这就叫行业垄断。

“丙等，千字五百文。”顾管事笑眯眯地看着夏华，“只要你答应，就给你丙等的待遇。”他毫不怀疑夏华会老实就范，看破套路不等于有办法破解套路。有时候，你明知前面是个坑，但你别无选择，只能跳进去。

面对顾管事和艾先生新一轮的利诱加毫不掩饰的威逼，夏华呵呵，抱着书稿就往外走。

“年轻人，不要一时冲动哦，答应了，还能得到丙等的待遇，不答应，一文钱都没有。”顾管事脸上仍然笑着，但笑得很阴沉。

夏华理都没理，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想让小爷我忍气吞声地吃这么大的亏？做梦去吧！小爷我好歹是重生者，要是玩不过你们这帮古代人，简直是搞笑！

回到出租屋后，夏华准备一番，出了门，他之所以拒绝那黑心墨香书局的利诱和威逼，并非意气用事，而是他已经想到了破解对方套路的法子。

出门后，夏华径直前往说书的地方。

说书先生是个非常古老的职业，特别是明朝，因为小说文学发展到了华夏古代高峰期，所以让说书先生这一行被带动得空前吃香，合称“明末说书界四将”的柳敬亭、张樵、吴逸、陈思简直是当时大红大紫的超级明星，明末清初文人朱一是这样形容他们说书时万众聆听的场景的：“…突元声震云霄上，明珠万斛错落摇，似断忽续势缥缈，才歌转泣气萧条，檐下猝听风雨人，眼前又睹鬼神立，荡荡波涛瀚海回，林林兵甲昆阳集，座客惊闻色无主，欲为赞叹词莫吐。”由此可见场面之盛。

当然，说书先生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也竞争激烈，他们靠的是惟妙惟肖的口艺、妙语连珠的口才、令人捧腹的段子、吊人胃口的悬念、扣人心弦环环相扣的故事情节，使得听众听他们说书就像吃上瘾的美食。

说书先生很类似于后世的相声艺人。另一方面，说书先生在古代这么受欢迎，最大的原因还是古代广大普通老百姓严重缺乏精神娱乐项目，有钱当然可以玩出花来，但广大普通老百姓能有几个钱？花几个铜板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就是他们最主要的消遣放松方式了。

没费多大力气，夏华在附近集市上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位说书先生，这位说书先生姓郭，属于混得不错的那种，足有上百人围聚在他的说书摊前聚精会神地听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宋时杨家将的故事，听众个个竖着耳朵、鸦雀无声地紧紧盯着郭先生，在听到杨家将被那大奸臣潘仁美变着花样地坑害时无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恨不得穿越回宋朝掐死那该死的潘仁美。

夏华笑了笑，取出几个铜板上前放进郭先生面前，也坐下来听。

不知不觉，中午到了，郭先生用手中折扇一敲桌子，笑容可掬地拱拱手向听众行礼：“感谢各位老少爷们捧在下的场，今天上午就说到这里了，欢迎诸位下午接着来听，多谢，多谢。”

听众意犹未尽、议论纷纷地散去，夏华坐在原地没动。

郭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好奇地看向夏华：“这位公子，有事吗？”

夏华笑道：“郭先生你好，在下夏华，有个精彩的故事想送给你。”

郭先生吃了一惊，继而很感兴趣：“什么故事？多少钱？”身为说书先生，精彩的故事就是吃饭的工具，自然是多多益善，如果老是颠来倒去地讲那么几个故事，不能保证新鲜感，听众早晚会听腻，还如何留住听众、继续赚钱？

“不要钱。”夏华热情道，“郭先生，我请你吃午饭，我们慢慢聊。”

“好啊！”郭先生欣然答应。

在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夏华和郭先生一人一碗鸡蛋肉丝面，郭先生扒了几口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故事？”

夏华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春秋末年的故事，背景是吴越争霸，跟大美女西施有关，故事是这样的…”

金老一共写了十五部武侠小说包括十二部长篇、两部中篇、一部短篇，两部中篇是《鸳鸯刀》和《白马啸西风》，一部短篇是《越女剑》。夏华给郭先生讲的就是《越女剑》，这部短篇武侠小说只有一二万字，再精简省略一下，一顿午饭基本上就能讲完。

夏华和郭先生的这顿午饭足足吃了近一个小时，听完夏华讲的《越女剑》，郭先生目光炯炯、神色欢喜，猛一拍掌：“好故事啊！精彩！精彩！这个故事不但精彩，类型还是前所未有的！如此精彩的故事，加上在下的口才，绝对能说得听的人如痴似醉！夏公子，这故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夏华笑了笑：“算是吧。”

郭先生立刻掏钱：“这么精彩好听的故事，我可不能白要，必须给你钱…”

夏华按住郭先生的手：“郭先生，我真不要你的钱。”

郭先生又惊讶又不好意思：“这如何使得？”

夏华笑道：“你帮我把我想出来的故事讲给很多人听，就已经是帮我的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