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节 华夏的不远之患

“嗯？”夏华十分诧异，“秦三娘？她怎么又来了？”他猛地回想起春节上午的那件事，心头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她带兵器了没？”他记起一个微妙的细节：学社自年后复学后，秦三娘就一直没有再来上课，似乎不想跟他碰面，除此之外，杨玉智对他也变得十分冷淡了，以前还跟他说说话，现在看到他直接形同陌路。夏华知道杨玉智对他“翻脸”的原因，对此，他很无奈，卢泰作为夏华和杨玉智的“中间人”多次试图修复夏杨之间的友谊，但无济于事，杨玉智是铁了心地跟夏华割席断交了。

“带了，过来一枪刺死你！”随着一个不紧不慢的女声，秦三娘一脸似笑非笑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她手上拿着东西，但不是兵器，而是几个礼盒。

赵海十分乖觉地退了下去。

夏华有点尴尬，他小心翼翼地道：“秦三小姐突然大驾光临寒舍，真是令陋室蓬荜生辉，令敝人受宠若惊，不知…有何贵干？”

秦三娘泰然自若地把带来的礼盒放下：“夏公子这话说得，我来此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感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不用谢。”夏华陪笑。

秦三娘摇摇头：“你说得轻巧，但我知道你只是谦虚，要不是你，我就要被那颗小小的花生米给活活憋死了，我现在还能活着全因为你。”她郑重其事地向夏华行了一礼，“谢谢你，救命之恩，真是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和这辈子以身相许选一个吧！夏华在心里道，但没说出来，这种玩笑在这个时代是不能随便开的。

“应该的，应该的。”夏华笑了笑，“假如秦三小姐你看到有人落水或即将被坏人戕害，也会出手相助的，对吧？”

“对。”秦三娘点点头，“见义勇为是一种美德，也是有能力相助别人的人的一种职责。”她打量着夏华的书房，只看到跟科考有关的书籍，没看到兵书，“你对兵法谋略不感兴趣么？”

夏华不知道秦三娘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想了想，回答道：“兵者，国之大事也，我辈男儿既立志为国出力、建功立业，当然要略知一些。”

秦三娘笑道：“可你身边连一本兵书都没有。”

夏华也笑道：“因为打胜仗的根本并非兵法。”

秦三娘感兴趣地问道：“打胜仗的根本不是兵法？是什么？”

夏华回答道：“一个国家、一支军队能不能打胜仗，兵法只是辅助的手段，胜利绝不是通过照本宣科的兵法计谋或灵机一动想出一条锦囊妙计获得的，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是综合实力。诸葛武侯用兵如神，但他竭尽心力六出祁山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为何？不是诸葛武侯不会打仗，而是蜀汉的综合实力跟曹魏相差太大了，一个瘦弱的人再怎么妙计百出也打不过一个壮汉。”

秦三娘心神微动：“你这个看法倒是挺有独到之处，依你之见，一支军队如何打胜仗？”

夏华道：“把几件根本性的事做好就行了，第一，提升兵卒们的思想觉悟，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第二，提高兵卒们的待遇，让他们军饷丰厚足够生活和养家糊口，同时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如果战死阵亡了，不会被丢弃在荒野，会被运回故乡安葬并享受香火供奉，如果受伤残疾残了，余生会受到稳妥照顾不会无人问津，还有他们的家人，捐躯了、伤残了，都能得到丰厚的抚恤金，第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军士也是如此，要让兵卒们尽量用上最强大、最先进、最精良的武器，长缨在手，他们才能痛击敌寇，第四，制订完善严格合理的军规，令行禁止、赏罚分明，第五，军官和将领们平时要做到爱兵如子，战时要做到以身作则。如此一来，这支军队就算不用什么兵法计谋，也能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夏华的军事思想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穷者迂回穿插，富者火力碾压。

秦三娘颔首：“言之有理，但这样的一支军队，耗费开支必然很大。”

夏华笑道：“舍不得下足血本，军队又怎么会能征善战呢？”

秦三娘看着夏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欣悦：“没想到，你不看兵书却能对兵事有着如此深刻的认知，只是…”她眼神转为落寞地道，“如今大明四海承平，东南倭寇已被尽皆荡除，北疆的蒙古人也不成气候，不会有什么大仗要打了，你从文不从武是个正确的选择，倒是我，天天勤练武功、苦读兵书，却只是徒劳无用的屠龙之技。”她有些黯然神伤，感到生不逢时。

“不尽然。”夏华摇头，“大明很快就会迎来多场大战。”

“哦？”秦三娘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夏华斟酌一下语句，决定“适当地泄露天机”：“别处姑且不谈，就说我大明东海之东，有个东瀛倭国，秦三小姐你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

“这倭国在一百二十年前陷入全国动乱内战，大鱼吃小鱼打了一百多年，目前已趋向统一了，六年前，即将完成倭国统一的织田信长死于非命，其部将丰臣秀吉趁势崛起并将其取而代之，按照趋势，丰臣秀吉用不了三四年就能完成倭国统一，接下来，此人必然会发动对外侵略扩张，一来，此人野心勃勃、狂妄自大，二来，他的部下们助他打下了天下，个个都要封赏特别是土地，但倭国的土地就那么点，他没有足够多的土地封赏他的部下们，还有，倭国结束战乱、实现统一，数十万军人武士无处安置，必会成为统一和平的倭国的重大隐患，怎么办？

一举两得的解决办法就是发动对外战争，打赢了，能掠夺到大片新土地和大量的财富，打输了，能趁机消耗掉那些无处安置的军人武士。综上所述，四五年内，东洋将会战火骤起，倭人想要对外侵略扩张，最佳的、唯一的目标就是高丽，说不定倭人在打下高丽后还会贪得无厌地想要攻打我大明，然而，不管倭人有无打下高丽后攻打大明的心思，我大明都不可能坐视倭人吞并高丽，唇亡齿寒，必定会派遣大军在高丽对战倭国兵马。这样，大战就爆发了。”

夏华看着秦三娘：“秦三小姐，你勤练武功、苦读兵书绝不是屠龙之技，会派上用场的。”

秦三娘目光炽热如火地看着夏华：“真没有想到，你的见识居然如此犀利，你简直就像…就像诸葛亮呀！诸葛亮不出茅庐便知天下事，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你也是！不！你其实比诸葛亮更高一筹！因为你居然连邻国的事都洞若观火！”

夏华不好意思承受秦三娘如此高的评价，因为诸葛亮是靠真本事，他完全是作弊的：“秦三小姐过奖了。”

“不要叫我秦三小姐了，”秦三娘抿嘴微笑道，“听起来太正式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还不知道秦三小姐您的芳名呢…”夏华听秦夫子管秦三娘叫“玉儿”，难道秦三娘本名秦玉？

“我叫良玉。”秦三娘说道。

“哦，原来秦三小姐你叫良玉呀，你是…什么？”夏华大吃一惊，“你居然就是秦良玉？”

秦良玉被夏华这个猫炸毛般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是…是的，我本名秦良玉，怎么了？”

夏华瞪眼看着秦良玉，他在心里已经化身为后世西方名画《呐喊》：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华夏历史上有很多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比如花木兰、佘太君、梁红玉、穆桂英等等，但她们有的是传说人物，有的生平事迹被夸大了，真正名副其实的第一巾帼英雄，是秦良玉，她是华夏历史上唯一的一位作为正统将军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女子，其历史地位独一无二。

秦良玉是明末女将军、军事家、民族英雄，她终其一生都在为挽救大明朝而浴血奋战，先参加了镇-压杨应龙的播州之役，后抗击清军、讨伐张献忠等，战功赫赫并且几乎未有败绩，被明廷封为二品诰命夫人，崇祯帝曾作诗四首赞颂她，她去世后，后世赞颂她的诗词非常多，更令人肃然起敬的是，秦家满门忠烈，秦良玉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独子、儿媳还有一个侄子都先后为国壮烈捐躯，秦家堪比宋时杨家。

夏华此时拜学的老师秦夫子便是秦良玉父亲，秦夫子本名秦葵，字载阳，号鸣玉逸老。

夏华当然知道秦良玉，但他没想到天大地大他竟会跟秦良玉认识，他手边又没有某度，秦良玉一直被称为“秦三娘”“秦三小姐”，他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然而，就是这么巧。

面对秦良玉的错愕目光，夏华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没什么，我想起先生给我取的表字，也有一个‘玉’字，我字公玉，你名良玉，先生还真是喜爱玉啊！刚才说到哪里了？倭国和高丽，对，倭军一旦入侵高丽，高丽军必然不堪一击，我大明军肯定出兵，这次打的可不是倭寇，而是倭国的正规军，肯定是一场艰苦而持久的战争，你说，我大明军如何在高丽击败倭军呢？”

果然，秦良玉的思维立刻转入了军事范畴：“我大明若与倭国在高丽开战，高丽人肯定是站在我大明军这边的，但高丽多山地，我大明军又是劳师远征，必须先做好充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