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损德唤醒良知行善报答（二）

这是金凤儿的日记。我选择与本文有关的数篇附录。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转多云

几天繁杂的嘈闹，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偏僻小山村，被村里人誉为的金凤凰，第一次飞出大山，走进谯城学院。兴奋喜悦，激荡着胸怀。浮想联翩，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要在这里度过四年大学生活。学到满腹的知识，报效祖国，报效社会。可是，当我步入学院大门时，满腔沸腾的热血，像遇到西伯利亚的一股寒潮，迅速冷却结冰。来的新同学，一个比一个高贵，一个比一个富有。父母送亲戚陪，成群结队。乘坐的豪华轿车，整齐列队停放在宽阔的操场上，油光铮亮。学生公寓，四人一间。我居住的那间，三个都是来自大城市，只有我一个是山里娃。捉襟见肘，自惭形秽。来时那点虚荣狂妄，荡然无存。晚上，三位同室学友，在家人的陪同去闹市区观光游览。我一人孤苦伶仃看守宿舍，我想哭。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多云转阴

我害怕走进宿舍。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与三位室友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她们互相吃请，一掷千金。据说使用的润肤膏，一瓶就是咱乡下人小半年的收成。我只能以图书馆为家，每每等到管理员催促关门，才怏怏离开，回到那个不足五小时睡眠的地方。隔壁有个同类，名叫阿伊来自小镇，彼此相等的家境使我两拉近距离。阿伊比我活络健谈，社会交际也广泛。闲聊中她给我透露信息，她在勤工俭学。一句话提醒我，这倒是一条生财的门路。课余时间，靠着双手挣一份工钱，既能补贴生活也能减轻家庭的负担。于是，关心起校园外面墙体或电线杆上面的小广告。很幸运找到一家夜市打杂的活计。说白了，就是收盘子洗盘子。收入不高，学习工作两不误。很满足。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

阿伊从我的手指发现秘密。说我呆傻，捧着金碗去要饭，白白浪费青春资源。阿伊显露出发家致富的迹象。穿戴讲究，花销阔绰，和刚来学校时大相径庭。我便讨教。她够哥们义气，说可以引荐。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本人。一切要靠自己掌舵航行。她推荐我进了歌舞厅。做服务小姐一晚五十元，是收盘子洗碗的五倍。我请阿伊搓一顿。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朗

真是可笑，那些沙哑喉咙破锣嗓子，也敢登台卖唱，而且还赚大钱。我毛遂自荐。没想到一炮走红。一发而不可收拾。老板说我原生态唱法，天籁之音。经过山水灵气滋生，日月精华泡养。原汁原味，不可多得。那晚我不知唱了多少首，歌舞厅的热浪剧增不减。敬献的花篮摆满舞台。直到午夜。老板给我二百元，另外奖励一百元。我激动不已，原来挣钱不是那么艰难。我准备打车回校，一位中年男人笑容可掬迎上前，主动要送我回校。他相貌慈善，语气温和，说是顺路捎带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日后使我心猿意马爱恨交加的郝嘉良。

他对我并不陌生，知道我是农村来的在校大学生。他劝我不应该过早接触社会，尤其是娱乐场所。钱是能挣到，但那样会耽误学业，毁了人生前程。学生以学习为主。学业有成，才能做大事成大业。我说出苦衷，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不得已而为之。他慷慨答应资助我，要我专心致志完成学业。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转多云

郝嘉良第一笔款，打进我的银行卡一万元。天文数字。天啦，我惊讶！不光我，连我的父母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它能绰绰有余解决我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无后顾之忧。

郝嘉良的巨款，同时又使我的心灵不安。萍水相逢，无缘无故。天上不会掉馅饼。我对阿伊说了。阿伊狡黠望着我，说我运气好，碰到出手大方的阔老。我说无功受禄，心疚内愧。阿伊说，他看中了你的青春，等价交换呗。我只有这点作为交易的资本。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小雨

小考之后，课程相对宽松。周末，我主动约郝嘉良见面。细雨濛濛，我们找了一家偏僻的小餐馆。那天，郝嘉良情绪高昂，精神饱满。点了我没吃过的美味佳肴，还要了一瓶红酒。开玩笑说，靓女加美酒，男人永恒的追求。我羞涩地笑着。他不停的说话，不停的喝酒，精神焕发。漂亮的女孩，真能给男人带来快乐喜悦，实践得到验证。餐馆打烊，他还不愿离开。他说多年了，从没有这样痛快过。我说，我们去宾馆开房间吧。他惊愕地望着我，像看着一个怪物。我红着脸说，你慷慨资助，不是向往得到我吗？郝嘉良脸色阴沉，反问一句，帮助别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我说，没有强迫，我是自觉自愿的。郝嘉良说，你在歪曲慈善，玷污善举。奉献为了索取，我宁愿放弃。我无言对答。沉默片刻，郝嘉良像看透我的心思。说，万元钱对穷人来说，数额巨大。对富人而言，九牛一毛。省去一顿饭，少喝几杯酒而已。我追问，你对所有穷人，都会这样慷慨大方？郝嘉良笑笑，这倒不会。那你为什么单单对我，发善慈悲？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女孩，步入泥潭，不愿让她越陷越深，毁灭美好的人生。你要记住，弱者永远会得到大众的同情。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阴转多云

颜面扫地，自尊伤害。不是因为女孩子家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捧献出去，遭到拒绝，而是在交易的天平上，我失去了重量。这桩买卖，成为高贵王子舍济乞丐。中国传统教育，已经深深扎根在我的脑海。不论是礼尚往来，还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它都令我如坐针毡，心灵不安。我告诉闺蜜好友阿伊。阿伊说，你遇到高手了。我请她指点迷津。她说，现在的嫖客有三种。嫖客这个字眼太刺耳，听的不舒服。反言之，我就是妓女。阿伊看出我脸部的表情。笑说，文雅粗俗听惯了一样，总之，都是代表男女不正当的性关系交易。低俗下乘的嫖客，施行动物本能。中等有档次的嫖客，玩弄兴趣情感。上乘高手，他不仅需要女孩子的花容月貌，还要摄取她的芳心和坚贞不渝的爱恋。她给我上了一堂书本上永远学不到的房中术。

为了接触方便，我在郊区租一套房子。只要有时间就约他过来坐坐，吃顿饭聊聊天。他文化不高，很绅士。先天不足，后天弥补，知识也算广泛。属于交谈型的，粗描淡写，能够应敷场面。他喜欢听歌，我就关闭门窗唱给他听。或者去卡拉OK，单独为他演唱。他像一道魔影，撞开我的心扉，循序渐进占据心灵的空间。渐渐我迷恋上了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时，我才懂得它的含义和感受。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朗。

这个周末，我的心情很好。期中考试，门门优良。阿伊成绩下降，老师不点名批评她。我清楚她很辛苦，挣钱不容易。我要把好消息告诉他，是他为我创造优越的学习环境，应该让他分享我的喜悦。我第一次做了美容。郝嘉良进门就说我，判若两人。我撒娇。是变丑还是变美？他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把我比作历史上的四大美女。反复探视，像一位资深的鉴赏家，慢慢品赏一件仰慕已久的艺术品。我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吞吸着日思夜想的男人那种气味。我听到他急速跳动的心鼓敲打声，横冲直撞的血液冲击声，以及强健肌体的颤抖声。我爱你，实在忍受不了时间的煎熬。我把他的手放进胸前。听见了吗，良心作证。他流泪了，看出他在强制关压感情的闸门。

有了第一次，强悍的男人，经过高山峻岭，湖泊险滩的艰难跋涉，把我带到一处美轮美奂旖旎的风光，欣赏人间仙境，品尝灵与肉烹饪出的美味佳肴。我幸福地流出眼泪。他也沉浸在回味中。结婚至今，从没有过这样透心底的快活。我突然大叫，见红。大概嘲弄我这个大学生，对生理知识竟然一无所知。接着脸色阴沉，忏悔痛苦。喃喃自语。背叛了，背叛当时的誓言，有悖善事初衷。其实，我的第一桶金来的肮脏。施舍相助，只为求得良心上一丝慰籍。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

我怀孕了，又喜又惊。喜是爱情的春耕劳作，获得灵肉结晶的秋收果实。惊是大学生期间不轨行为，校方知道除名辞退无疑。我告诉闺蜜阿伊。阿伊骂我呆B。做这种事，逢场作戏那能当真？我带你去医院赶紧做了。我犹豫。阿伊说，交易懂吗？你用女人的青春贞节，换取富人的金钱，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权衡再三，我人流了。阿伊教我做那种事，要戴安全套。男人一时痛快，会给你带来终生悔恨。她送我一盒没拆封的进口性用具。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小雨加雪

决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和郝嘉良的感情，急剧升温。几乎到了如胶似漆，形影难离的程度。每次做那种事，都是双方冲动，难以克制的瞬间。防范措施，早就抛掷脑后。直到有了异常感觉，后悔莫及。最后一次去医院，医生说，你的**壁，不允许再做人流。如果非做不可的话，你会受到终身不育的惩罚。离毕业还有半年时间。严酷的现实，把我推到十字路口，只准一样选择。阿伊说，无言的结局，你爱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他不会放弃有权有势局长的女儿，去娶一个穷大学生。当今的人，现实。这点我明白。郝嘉良也曾开诚布公，明确表态。爱是一种残忍，我不会奢侈完美和理想。只期盼初恋一段美好时光，留作记忆，温存我日后心田的荒凉。我需要孩子，女人不能不生育。即使做个单亲妈妈，也有骨肉跟随相伴。

我担惊受怕，束紧日渐圆浑的身子，坚持完成半年的学业。我换了新住地，与郝嘉良断绝一切往来。不是怕他强迫做掉孩子。而是我拿定主意，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以后都是我的事。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别无选择。

阿伊发现了，痛斥恨骂。我说，一个女人最悲惨是不能生育。拿掉孩子，我还有活下去的信心勇气吗？阿伊同情，做了我的同伙。蒙混欺骗，居然躲过校方。在拿到毕业证书时，孩子也出生了。阿伊从乡下把阿妈接来，两人守在我的床前。等我昏睡清醒过来，要看看孩子。阿伊说，孩子体弱，放在温箱里。一个星期，半个月，仍见不着孩子的踪影，我预料到不测。孩子呢，我要见我的孩子。我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阿伊只好说了实话。医生诊断孩子为小儿脑性瘫痪，通常说的智障。我说，就是怪物我也要见。阿妈站一旁默默的流泪。我发怒，你们怎么还不去呀！阿妈哭说，凤儿，我苦命的孩子，阿妈不愿看到你后半生的悲惨，我把那个呆孩子扔了。我一阵眩晕，人事不知。

等我醒来，睡在出租屋里。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暖情

命运难道有意作弄我。一个未婚先育，生下的孩子又成为弃婴。孩子真的是智残？还是阿妈怕我一个未婚女子带着孩子，遭到世俗的啐涎唾骂！阿妈只告诉我，孩子丢在一个居民小区。我按照方向，拉网式的垂问寻找。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我凭着娇美长相和本科学历，轻而易举进了一家大公司做职员。工作舒适，收入颇丰。可我一点不感到幸福快乐。心头一块巨石压着，沉重郁闷，几乎快要窒息。

阿伊见我郁郁寡欢，日渐消沉，病入膏肓。无意中提到儿童福利院。通常的弃婴，平民百姓不愿收养。一来报户口需要法律程序，麻烦。二来万一智残，倾家荡产，人财两空。顺理成章，拾到弃婴都会送到儿童福利院。阿伊的话，使我如梦初醒。

儿童福利院像有一根无形的银针，扎进我麻木的神经，陡然唤起沉湎悲哀之中，将要死去的心灵，喷发出强烈的母爱。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像是我遗弃的婴儿。脏烦吵闹，辛苦劳累，它能换来我幸福快乐感。我决定当一辈子保育员。

我找到自己的归属。

主人把下面的日记页码折叠起，限制看到这里。一个活生生心灵敞开的金凤儿，暴露无遗。

第二天，我们又在凤河小石桥边相见。金凤儿眼泡有点浮肿，看出她昨晚没有睡眠好。

“看了，有何感受？”无需赘语，她开门见山。

“唯物主义者注重结果，轻视动机。社会需要你，榜样需要你。‘三八红旗手’的称号，你当之无愧。”我由衷地赞叹。“好人终究会得到好报。”

“谢谢你。指点，鼓劲。”金凤儿淡淡一笑。

我们顺着凤河，默默地行走。我看到河床里，卵石重叠，礁石横生，但都没能阻止清澈的溪水，流向远方，汇聚江河湖海。人生岂不如此，千回百折，终就要回归它的轴心。人之初，性本善……

第二天金凤儿不辞而别。老院长痛惜万分，儿童福利院失去一面金字招牌，和招财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