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改换门庭

吴佩孚在《开平武备学堂》速成班学习时期，学习异常刻苦，一年速成学堂毕业时成绩优异，被实授天津陆军警察队担任正目（职务是班长，授少尉军衔），由于是李鸿章系统的人，仅仅半年多时间，他就晋衔中尉、升为副队官（副连长），这一年他27岁了。

就在吴佩孚春风得意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

1901年9月7日，**外务部事务和硕庆亲王爱新觉罗·奕劻和文华殿大学士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李鸿章，代表清廷与**签订了《辛丑条约》十二款及其十九个附件。

条约规定：中国赔银4亿5千万两；北京使馆区及北京至山海关铁路沿线交由外国驻军；禁止中国人民组织反帝组织等。

《辛丑条约》保住了清政府的权位，更加强了**对中国人民的统治，清政府由此彻底沦为**的傀儡。

但这些对吴佩孚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光绪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1901年11月7日），被吴佩孚视作终极靠山的李鸿章，因病在北京病逝，享年七十九岁，李鸿章的一生、毁誉参半，可吴佩孚想到的却远不是这些。

吴佩孚现在的上司、上司的上司、最后都会归到李鸿章那里，李鸿章死了，可淮军并没有一个标杆式的人物、能撑得起淮军这杆大旗，眼见就有树倒猢狲散的危机降临了。

很快，清廷任命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后，由淮军发展起来的北洋军、眼看就会成为袁世凯的势力范围了。

吴佩孚深谙官场之道，有本事、不如有靠山，以前李中堂是他最大的靠山，现在靠山已倒，袁世凯是绝对不会信任、重用李中堂的旧部的，那么吴佩孚跟着现在的长官、是绝对没有前途的。

嘴里都在喊“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坚决效忠于李中堂”，可每个北洋军军官心里，不都是谁能给顶大大的乌纱帽、就效忠谁么，眼见上司已经开始托关系、公开巴结袁世凯了，吴佩孚却只能另辟蹊径。

吴佩孚认真思考了几天后，为了图一个“正宗出身”，将来在仕途上有人提携，吴佩孚决定改换门庭。

袁世凯已经将天津各项军事机构、全部移于保定，并在保定创办了陆军速成学堂，虽然这个学堂仅仅是培养下级官佐的，已经是中尉的吴佩孚即便将来顺利毕业，很可能都当不上中尉，有可能会降级当少尉委职。

可吴佩孚思前想后，自己只有通过这唯一途径，才能成为袁氏北洋军的“正统出身”，也才更有机会出人头地，于是，吴佩孚毅然放弃了中尉军衔，动身前往保定投考军校。

吴佩孚顺利的考入了军校，进入了测绘科，他依然是这届学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个，也是学习最刻苦的一个。

1903年，吴佩孚在保定陆军速成学堂，以测绘科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破例直授中尉军衔，被分配到驻天津的，原北洋军政司改制的督练公所参谋处任职，算是正式加入了袁世凯系的北洋军、而且还是中枢机关，吴佩孚春风得意的赶去报到了。

可报到后没几天，尚未正式委差的吴佩孚，突然收到一个密令，让他马上到山东烟台的芝罘岛，向一位名叫守田利远的日本少佐报到，以后完全听命于他、执行秘密任务。

这让对倭寇恨之入骨的吴佩孚非常不满，当面拒绝了参谋处长的命令，声言绝不会与日本人合作、更不要说完全听命于他了。

参谋处长是知道内幕的，吴佩孚能直接被授予中尉军衔、就与他这次的任务有莫大的关系，他们这届速成班学员，仅仅有七人授予中尉军衔，其他六人都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的，吴佩孚真不去的话，参谋处长肯定会被督练公所**议王士珍苛责，王士珍可是“北洋三杰”中的“龙”。

最关键的是，这趟差事儿是袁世凯亲自安排办的，参谋处长说服不了吴佩孚，那他在袁世凯的心目中就会留下不堪任事的印象，这对自己今后的仕途、影响可是很大的。

任参谋处长苦口婆心的磨破了嘴皮子，吴佩孚就是倔强的不同意，连开除、军法从事这样的暗示，吴佩孚也装傻充愣的假装听不懂，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小小的中尉，可袁世凯正在极力延揽各类人才，假如因为他不愿听从日本人调遣、就把他怎么样了，不但袁世凯“礼贤下士”的假面会被揭开，而且民间难免会有袁世凯“通倭”的风评。

参谋处长见打官腔、用军法威逼都不见效，干脆连施两计：先是承诺额外给吴佩孚一笔可观的“安家费”，然后开始跟吴佩孚拉家常，慢慢就引导着话题、说起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非常和蔼的说他有一个外甥女寡居，愿意撮合吴佩孚和她的良缘。

虽然对方是个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可如果吴佩孚娶了她，马上就跟“协统”衔（大致类比少将）的参谋处长攀上了亲戚，参谋处长话里话外的暗示，都说明未来可期。

但吴佩孚似乎根本就不为所动，板板正正的、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听……

吴佩孚油盐不进，参谋处长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日本人的条件之一，就是派去的必须是精于测绘的军官，参谋处长手下倒是还有几个人选，可他也需要有个能用的人吧，其他几位身后都有参谋处长惹不起的靠山，现在唯一能派遣的，只有这个吴佩孚。

虽然吴佩孚最后也没答应接受这项任务，参谋处长还是笑容可掬的把他送出了办公室，吴佩孚走后，参谋处长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此事不能拖，日本人已经打来一封电报了，他只好去向顶头上司王士珍问计。

参谋处长来到王士珍的办公室外求见，恰好段祺瑞有事儿、正在跟王士珍交谈，参谋处长是段祺瑞那条线上的人，所以王士珍直接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见到提拔自己的老上级，参谋处长自然要先跟他寒暄几句，然后就把吴佩孚“抗命”的事情说了出来，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少不了说几句吴佩孚“桀骜不驯”、“公然抗命”之类的坏话。

王士珍做人很有一套，以宽厚著称，对士兵从来不打不骂，以恩德感人，如果军官犯了错误，他也从不当着士兵的面责问军官，以保持士兵对军官的尊重。

段祺瑞带有某种军人的生硬和古板,不苟言笑、御下以威,对手下要求很严格,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做事很极端。

果然，王士珍还没有吭声，段祺瑞先发火了。

“你这个处长是吃干饭的？先把他关两天禁闭再说！”因为参谋处长是段祺瑞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又自视与王士珍关系非浅，所以才越俎代庖的呵斥参谋处长。

“芝泉啊！你这个毛病需要改一改啊，至刚易折。

还有你！遇事总爱和稀泥，看是圆滑不得罪人，却不知人心险恶，很多人表面恭顺、其实暗藏杀心，吴佩孚这种刚直之人，才可称之为‘士’！

甲午之变才过去几年？不要说他这种投笔从戎的有志青年，就算民间百姓，对倭寇也是恨之入骨！

士为知己者死，他来了几天了？你就算知道他有外派公干，是不是也应该抽空跟他联络一下感情？而不是第一次见面就给他指派一件他可能反感的差事儿？

假如他当面应承了你，却内心抵触、甚至心怀不满，你觉得他会好好办差么？得罪日本人事小，

贻误了袁宫保事、你担待的起么！”王士珍这么说，完全是给段祺瑞看的，表面是在训斥参谋处长，其实要表达的意思是：小段呀！我可是把你的人当做亲近心腹噢！

打是亲、骂是爱，这是袁世凯给北洋军上下级关系打下的烙印，当初小站练兵的时候，王士珍、段祺瑞他们在被提拔之前，哪个不是先被袁世凯叫去打骂一番的？

蒋介石办军校时，乃至成为国民党一号人物后，也是依旧乐此不疲的，因为蒋介石也深谙个中诀窍：这是培养私人势力、令手下俯首听命，甘当走狗、甘为党羽的好手段。

“你就不会换个人值差？没了张屠夫、就吃带毛的猪啦？这种公然违抗上命的人、就不能留在咱们北洋！”段祺瑞依旧强硬的说道。

“你回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吴佩孚讲清楚，他要是还不去，你带他来见我。”王士珍没接段祺瑞的话茬，看着参谋处长说道，派吴佩孚去听命于日本人、给日本人当差这件事儿，只有袁世凯、王士珍、参谋处长三人知道内情，所以王士珍也没打算让段祺瑞知道的太多。

“是！属下这就去办！”参谋处长唯唯诺诺的答道，然后又朝段祺瑞拱了拱手，倒退三步后，这才转身离开了王士珍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