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借刀杀人

都说东北有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但在清末，东北的另一“特产”也举世闻名，那就是土匪，当时流传着一种说法：天下土匪数东北。

徐世昌就任东三省总督，总管辽宁，吉林，黑龙江三个省的军务、政务，之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调集重兵出关，那是因为徐世昌要解决的当务之急就是匪患，匪患不除、一切都会事半功倍、甚至是一事无成。

日俄战争成为土匪发展的高速阶段，由于日俄皆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待，肆意欺凌、压榨，不少老百姓被逼无奈、自愿落草，打着“劫富济贫”旗号的绿林草莽、更多做的却是打家劫舍、绑票勒索。

这些土匪见着有钱人就抓，抓不着有钱的，就是见了谷糠也要榨出二两油来，有土匪竟创造性地发明出了所谓的“赶边猪”等敲诈手段，即把全屯人都赶到一起，一个一个地过筛子，搜钱抢银。

所以徐世昌才会把剿匪当做第一要务，剿抚并举。

招安土匪的最大成绩就是以“匪”制“匪”。

最典型的就数张作霖了，张作霖在日俄战争期间，玩弄两面手法、左右逢源，谁给好处多就帮谁，先是给俄军卖命，在看到俄国人不行之后，又跟着日本人打仗。

日俄战争介素之后，张作霖又摇身一变，接受招安、成了清军“统带“，辖五个营、约3500人，相当于北洋新军一个标了。

凭借诱杀巨匪杜立三，张作霖得到徐世昌的赏识，晋升为奉天巡防营统领，下辖15个营、相当于北洋新军一个混成协了，这是张作霖仕途的重大转折点，他也籍此与北洋军攀上了渊源。

北洋新军第三镇就是在这个历史背景下出关驻防的，一是保护城市不受土匪袭扰，二是保护交通通畅，第三项任务就是剿匪。

并不是所有土匪都愿意接受招安的，他们一是怕朝廷秋后算账，二是怕受约束，有的大土匪头子可不是占山为王那么简单，都已经过上土皇帝的生活了。

第三镇来到东北后，受命一部分驻守奉天，一部分驻守长春，第一混成协的防区就在长春，曹锟在火车上开会布置各部驻防，却发现整个混成协都没有东北地图，更不要说是长春地图了。

第十一标标统李殿荣说，他好像在吴佩孚那儿见过东北地图，而且还有好多张各地详图，据吴佩孚说，是他帮日本人整理情报时，参照日军军用地图、自己手绘的地图。

吴佩孚提供的地图解了曹锟的燃眉之急，可他对此无动于衷，依旧没有改变支持唐天喜的态度。

曹锟自己找借口留在了奉天，由协翼唐天喜代理统兵前往长春，曹锟等于是默许了唐天喜献上的借刀杀人之计。

要想知道唐天喜的借刀杀人之计有多狠，还得从头说起。

当时的长春附近，匪患十分严重，其中便有一帮“胡子”（东北对土匪的称呼），名号为“青山好”的土匪，其大当家是绰号“滚地龙”的悍匪郭德禄，别看此人名字里有个“德”字，那真叫缺啥才在名字里标榜啥，郭德禄算是把人间坏事儿全都做绝了。

东北土匪们的黑话，打家劫舍被称为“拔窑”、“砸窑”，由于匪患严重，东北的高门富户皆聚族而居、高墙深垒，家中全副武装，因此，打这种有武器的“窑”被称为“响窑”。

在长春郊区的惠安县，有一个刘家大院，这是远近闻名的富户，他们家族并不务农，完全靠地租为生，已经有好几代了。

刘家大院最外面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四周还安装有土炮，数十名护院手持长短枪支、日夜守护，刘家还有当时难得一见的煤油、作为夜间照明之用，防止土匪夜袭，之前也曾有土匪动过刘家的心思、莫不铩羽而归。

郭德禄的“青山好”早盯上了刘家大院，东北黑道抢劫，主要分为“三道”。

所谓头道，就是冲进院抢劫的土匪，二道是掩护头道人马，并将劫掠的物资转送给第三道人马；而第三道人员，则是负责将抢劫的东西运回老家，同时还负责断后，抵挡前来支援的民众以及官军，三道的责任很重，关系到“拔窑”的成功与否。

“青山好”盯上了刘家，可他不知道官军也早就盯上了他，第六镇出关后，在徐世昌的严督下，王怀庆率领的第二协、秘密来到了长春城外驻扎，并派出大量当地暗探、寻找“青山好”的老巢。

当郭德禄带领匪众不断向刘家大院的院墙发动猛攻时，清军暗探便急忙返回报告，而刘家人也不好惹，他们利用墙头的土炮奋力阻截，匪众虽然人数占优，但进攻时完全暴露在枪口下，土匪虽然死伤累累、却始终无法突破院墙。

王怀庆并没有带人直奔刘家大院，他将手下三个标的官兵、分成了三路，第一标走大路慢慢赶去支援，他料定土匪会在官道上布设眼线，所以这一路主要是吓退土匪。

另外两标人马，第二标在刘家大院通往山区的道路上设伏，剩下的第三标人马则藏在远处。

果然，郭德禄听说官军已然出动，他留下第三道人马抵挡，郭德禄自己带领第一道、第二道人马立即逃跑。

可郭德禄留下的第三道人马，哪儿见识过北洋新军的武器和战斗力，一轮炮轰，这些土匪就土崩瓦解、拼命地往回逃，这逃命的时候、人的潜力都会被彻底激发出来，他们居然追上了第一道、第二道的土匪。

听说清军有大炮，郭德禄也吓得魂飞魄散，只想逃命了。

第二标标统看到这么多土匪跑进了自己的包围圈，一紧张就把王怀庆交代他放走一部分土匪的话、全都给忘记了，兜头拦住了逃跑的土匪。

土匪就是土匪，吹得再神乎其神，遇到正规军都是白给，不过“青山好”确实是股悍匪，抵抗的挺激烈，然而，第一标很快赶到，土匪根本挡不住两方的夹攻，不少土匪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个标的北洋军、很快就彻底包围了郭德禄这股土匪，除了早就就趴在地上装死的土匪，负隅顽抗的土匪非死即伤，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郭德禄也身中数枪，当场毙命。

王怀庆让一小股土匪带路，他亲率第三标直捣土匪老巢的计划落空后，他带着第三标也赶了过来，战斗结束后，士兵押上来几股土匪小头目，王怀庆提枪直接走了过去。

“你们的老巢在哪儿？”王怀庆看着一个络腮胡子问道，络腮胡子一脸匪气的把头转向一边。

“啪！”

“你们有几个巢穴？”王怀庆根本不废话、一枪打死了络腮胡子，然后瞪眼瞅着一个麻脸问道，麻脸本也是杀人如麻的悍匪，可王怀庆这种杀人方式还是把他吓傻了。

“啪！”

王怀庆一枪打死了麻脸，用脚尖挑起一个刀疤脸的下巴，恶狠狠的说道：“你也不知道？！”

“我、我说……我全说……”刀疤脸带着哭腔喊道。

很快，“青山好”的三个巢穴都搞清楚了，为了防止剩下的土匪得到消息逃跑，王怀庆留下少量士兵看押俘虏的土匪，几个自愿“戴罪立功”的土匪做向导，三个标各自“承包”一座匪巢，勿使一人漏网。

刀疤脸没有完全说实话，土匪在进山前、以及山里的村落里都有眼线，第二协还没进山就有土匪抄小路去给留守的土匪报信了。

不过第二协的进军速度也很快，一个山头的土匪被捂住、投降了，一个山头的土匪与北洋军遭遇后，被彻底打散了，只有号称“老营”土匪巢穴得到消息后、全部从暗道里逃走了。

第二协这次打死、俘获土匪1107人，基本把“青山好”匪帮打残了，缴获各式枪械一千余条，各种物资无算，土匪这些年搜刮的金银……这个、这个、这个…这个真没多少……

第二协押着俘虏的土匪，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长春城，百姓夹道欢迎，盛况空前。

王怀庆给统制打去电报，那意思这些土匪不能放，返回去还会啸聚山林，他的意思是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些土匪。

上峰很快回电，不同意他把这些土匪全杀了，不过给他透露了有关张作霖的故事，王怀庆立马恍然大悟，他把刀疤脸找来，问他愿不愿意参家官军，帮着官军剿匪，刀疤脸出卖“青山好”，已经做不回土匪了，他马上趴在地上给王怀庆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的说愿为王怀庆效死。

王怀庆派了一名亲信跟刀疤脸去收编土匪，刀疤脸暗示土匪们，不接受招安的、都会被处死，再加上刀疤脸的亲信帮着蛊惑，被俘的土匪都愿意接受招安，武器也都是现成的，土匪匪巢缴获的布匹染染色、军装虽然不算规范，可也大差不差了。

三个不算满编的营就算编成了，王怀庆的亲信做了标统，刀疤脸为标协兼一营管代。

如果就此结束，王怀庆仅用十天就消灭了悍匪“青山好”，还编成一标新兵，这可是土匪组成的一标人马，战斗力是有保障的，王怀庆那真是在北洋军中漏了大脸了。

可是。

“青山好”老营逃走的土匪，把另一个山头溃散的土匪聚拢后，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了，三个巢穴都被北洋军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他们也不甘心去投靠其他小股土匪，于是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郭德禄的老婆张宝玲、现在成了这股土匪的当家人，她把郭德禄的死、全算在了刘家大院身上，认为就是刘家害死了她的丈夫，她在心中发誓，一定要灭尽刘家老小，为丈夫报仇。

可张宝玲跟其他土匪说：咱们现在啥也没有了，必须尽快砸个窑，抢够金银、布匹、粮食，这才能重立山头，然后就引导着一群喽啰把目光盯向刘家大院，那里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匹。

张宝玲知道，强悍的土匪都让郭德禄带走了，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硬砸刘家大院这个“响窑”、那是不可能了，张宝玲决定智取刘家大院。

张宝玲带着土匪们趁夜潜伏到刘家大院附近，天亮后，为了不暴露行藏，张宝玲让土匪们把出村的人都扣了下来、封锁了进村的道路。

天光大亮后，张宝玲带着几个胆大的土匪女眷，有的还抱着孩子，十几个身手好的土匪也换上了女人服饰、混杂在一起，假装逃难的人、大摇大摆的进村了。

刘家大院此时已经敞开了大门，刚换班的护院、也是警惕性最松弛的时候，张宝玲她们趁其不备、杀了大门口的两个护院，不想被人发现了，张宝玲一枪打死了高声报警的人，其他“女人”纷纷掏出短枪齐射，顺利的占领了一面高墙、控制了两侧的土炮。

村外的土匪听到枪声后，一拥而上……

刘家大院的护院听到枪声后、仓促应战……

一场混战过后，刘家大院里的人被屠戮尽净，残暴的张宝玲连襁褓里的婴孩也没放过。

要是张宝玲带着土匪将刘家大院洗劫一空就跑，估计她们就真逃脱了，可土匪们在所有屋子里翻箱倒柜的也没找到多少现银，这与传说严重不符，长春附近的人都听过一个传说，刘家根据年成、每年最少要铸一只银西瓜，刘家肯定还有一个银窖！

这时候才想起来应该留几个活口的张宝玲，命令土匪们掘地三尺，一定要找到刘家银窖。

王怀庆听到报告后，马上点齐四标人马，要四面合围张宝玲这股土匪，刀疤脸主动要求从最远的东面合围土匪。

等张宝玲她们挖开银窖，起出里面的金银、匆忙装车，开始逃走的时候，第二协已经完成了对她们的四面合围，张宝玲仗着地形熟，准备从东面小河逃窜，一头闯进了刀疤脸设好的包围圈……

事后刀疤脸找王怀庆“负荆请罪”，说自己擅自放走了张宝玲她们，但又解释说，不放跑张宝玲她们，缴获的银西瓜就没法瞒报……

王怀庆怎么可能处罚刀疤脸，不过正式报告只说有不足百人的土匪逃匿，刘家大院的金银财宝都被这些土匪带走了。

据说没过多久，第六镇统制给袁世凯女儿满月的贺礼就是一对儿银西瓜。

张宝玲带着五六百土匪继续为害长春周边。

曹锟从特殊渠道知道、张宝玲现在实力很强，远不是王怀庆报告的“不足百人”。

可曹锟默许唐天喜以总督府提供的情报为依据，对付百余残匪、那派吴佩孚率领一个营的兵力去剿匪，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就算吴佩孚没被土匪打死，只要他的第三营被土匪打的大败亏输，曹锟一样可以对吴佩孚执行军法……

第一混成协抵达长春后，唐天喜直接下令，让吴佩孚带着三营出城剿匪，点名匪首张宝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佩孚并不知道实情，以为张宝玲真的就剩百十号土匪了，他信心满满的带兵出城了……